第二十三章 遠方(1 / 2)

我一個電話都沒有打給過舒靜和,除了自己近乎偏執、瘋狂的忙碌,無法把握、沒有停頓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正如我所隱約預感到的那樣,在8月份通完電話後,一直到12月份,學期都快結束了,舒靜和都沒有給我電話號碼變更的通知。我其實壓根就沒有她的電話,想打也無從打起。即便是忙得日夜顛倒,很多次,我都有打電話給舒靜和的衝動,我就是想聽聽她的爽朗柔和的聲音,一起聊聊細碎,像清晨遇見樹上鳥兒鳴叫的清新,或是月下路過溪水潺潺的寧靜。我也曾想試著播一下存在手機裏舒靜和的舊號碼,但我害怕這次沒有上次那麼幸運。我怕聽到那句“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時的那種失落。很多次,我一上網,就直奔舒靜和的QQ空間,看看她是不是在那裏放點照片或者寫點什麼。但總是什麼都沒有。我再一次覺得自己像一個傻瓜。我想大概是剛入學的緣故,要忙著適應功課,要忙著適應環境,適應新老師,新同學,又或者她就是依然刻意地疏遠我。12月份,終於沒有那麼忙碌的12月份。我可以稍微緩一下,可以有時間一個人靜靜地呆著,不用開口和任何人說話,可以看一看很久沒有看的書,聽一聽很久沒有聽的音樂。可以想哭,就自己哭出來。開著電腦,聽著電影《燃情歲月》的主題曲,依然不抱希望卻又習慣性地打開舒靜和的QQ空間。第一次,我發現,她的空間裏有了文字,說Z市下雪了。我像是長久跋涉在重重迷霧中終於找到一絲出路一樣,頓然熱淚盈眶。此時此刻,詹姆斯?霍納那鬼魅般攝人心魂的音樂比任何時候都直擊我因長久隱忍而變得有點荒涼的心靈。“張念,你在嗎?”就在我的心都在顫抖的時候,舒靜和發來這五個字給我。“在,我在,靜和。”“我有一位很好的老朋友,昨天離開這個世界了。”此時此刻的音樂為何如此應景?這麼長一段時間以來,我都害怕自己這麼幹下去,哪一天會突然死掉,她都不知道。今天一上來,她第一句話就和我說“一位朋友死了”,這是不是也算是一種心有靈犀呢?我陪著她沉默了許久,終於開口和她說:“想想我有一天也會離你而去,搞不好還不辭而別。”我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拿其他的話來疏導,反而把長久以來,關於自己這樣子幹下去可能會突然死去的臆想,直接和她說了出去。“我都已經這麼難過了,你幹嘛還和我說這麼讓人傷心的話?”“就是看你一上來就說一位朋友故去了,又說外麵下雪了,覺得你很傷心的樣子。所以告訴你,我有一天也會去的。也許走了很久,你也不曉得,那不是更傷心麼。但那天還沒到來,所以別太傷心了嘛。一位朋友走了,還有很多朋友嘛。”我終於從自己的難過中,把話題給轉了回來。她一個笑臉:“你都好嗎?”“就是前段時間頭疼,很想打電話,想讓你念《心經》給我聽。”“感覺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舒靜和說。“我前段時間很怕睡覺,你知道麼?很想睡,但真的有點怕。“為什麼?”?“擔心一睡下去就這麼死了。”??“工作很辛苦嗎?為什麼有這種擔心呢?”“太累呀。心想睡覺睡覺,死就死唄。但沒去過Z市呢,所以有點擔心。”?“對不起啊,我這麼久都沒有關心你。”“為什麼不給我電話?不是說好,開學換了電話號碼後,要告訴我的嗎?”舒靜和那邊遲疑了一會兒,打過字來:“我記得你說的那句話,人要自個兒成全自個。我覺得這句話很對,我不想太依賴你。不能總是走不出來。我得自己想辦法走出來。”“那你走出來了嗎?”其實,我並不清楚,她具體要走出什麼,但那並不重要。“可是最最難過的時候,像現在,一個人不行了,真的快支撐不住了,還是想著和張念說說話呢!”我心裏一陣地悲喜交加,為她與我一樣在苦苦支撐某些東西而傷感,卻又為她在最難過的時候想到的人是我而感到窩心。“你那位朋友怎麼走的?”“得了腦癌。小學一直到高中的都一起上下學的同學,隔壁鄰居,經常去她家玩,一起吃飯,一起做作業的親密無間的發小。她得了腫瘤,我都不知道,她在醫院化療,我都不知道。一直到她死了,另外一個同學告訴我,我才知道。她和我一個年齡呢!人生多無常啊!說走就走了!“她接著依然喃喃囈語:“很愛幹淨,有的衣服已經洗得發白,但是還會穿,洗得幹幹淨淨地穿在身上,很幹淨。頭發總是梳得整整齊齊的,指甲也總是剪得整整齊齊。人很規矩,很樸實,讀書很用功。但沒有考上大學,為此大概傷心了很長的時間吧!我這幾年離家鄉越來越遠,但,總是記掛她的,並沒有忘記她。總想著,哪個寒暑假回去了,找她好好聚聚。可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張念,你可是要好好地活著,不可以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什麼‘走了很久,你都可能不知道’,那樣子,真的太殘忍了!”是啊,如果自己也真的就這麼走了,那舒靜和難過的時候,找誰說話?我遲遲沒有回應她,也找不到合適的話回應她,決定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了。“我們倆是不是太搞笑了,這麼久沒遇上,一上來,講‘死’講‘活’地講了半天。逝者已矣,我們這樣子講下去,會打攪到她的安寧。所以,不要太難過了。”她那邊也笑了一下。“也是哦,是應該讓她安寧一些!你這個‘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的QQ簽名,裏頭說的那個故人是不是我啊?”她終於有點提起精神了。“你幹嘛能把那東西往自己身上套啊?看來還是個愛幻想的小女生呢!”我笑她。?“我不是你的故人嗎?嗯?”她繼續笑著追問。“嗬嗬,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你覺得它怎麼樣?”“笑什麼啊,是不是?實話實說嘛!”“是!”我直接幹脆地回答。“嗬嗬,那就不是我幻想咯……嗬嗬。我就知道,你會記掛我。”同她說話,著實就是快樂有趣。“但說的不是現在,是引申你以前講過的那些話,然後想到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後,可能會的樣子。又一直沒有你的電話,想一想,等閑可能就真的會變卻故人心了。”“啊!現在心情好多了,真的好多了。真是奇怪啊,為什麼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同你說上幾句話,就好了呢?嗬嗬。現在應該是12點過了吧,應該2007年了吧?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啊!張念!”“嘿,別激動,大妹子,現在是2006年12月31日的淩晨。”“哦,還有一天才新年啊。哈哈,你看,我又迷糊了。那就晚安,晚安,小哥哥!”“好,晚安,晚安,大妹子!”很長時間沒有的放鬆和喜悅。那些長期以來,隱忍著的,想哭的東西,就這樣子被舒靜和輕鬆鬆鬆地化解得一幹二淨。舒靜和說“真奇怪同我說上幾句話,心情就會好”,我也想問,為什麼同她說上幾句話,我的心情也就好了呢?這次線上聊完天後,我發現,舒靜和漸漸就開始在她的空間裏寫文字了,偶爾也放點照片。會寫在Z市讀書時候遇到的那些大牛老師的風采,會寫一些平時的生活點滴,會寫Z市的一些風光,會寫一些看書的感想和筆記,也會寫日常的一些心情,甚至寫一些自己創作的詩歌。每篇文字的文筆,或者清麗,或溫潤、或者冷峻,或者幽默,或調侃,或者俊雅,格調不一。但更多的依然是淡淡的孤獨和憂傷。可不管如何,能看到她的字,或者偶爾能在線上遇到她,和她說上幾句話,便覺得像是以前在校園裏,每次打完球回來,一前一後緩步慢行,有一句沒一句在一起聊著的樣子。時光逝去越久,我對此就越懷念。我一廂情願地相信,她終於肯在空間中寫文字,是願意重新和我分享她的生活、她的世界、她的內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