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這樣子恐怕是空前絕後的“談婚論愛”後,我的心情好了很多,像連續數月的陰霾被陽光一掃而空一樣,前所未有的好。因為我既把隱忍太久的情感宣泄了出來,又在宣泄之後,被舒靜和用帶溫度的理性和愛意的智慧,進行分析、歸納和安排。她讓我的“一廂情願”不再那麼孤單無助,又把我對自己的苛責輕輕地安撫掉。“愛”這個詞對她而言可能太重,甚至矯情。可是我,已經懂得了她的愛,還有仁慈。於是,我似乎是獲得了一種新生。我原諒了自己。如果不是以占有為目的,那愛就會變得仁慈和包容,真的可以讓心境變得前所未有的寬大和光亮!“因為心裏存有這樣子愛,所以我們都可以更好地活著。我們一定都可以更好地活著!舒靜和!你也一定好好好活著!”我帶著感激,心裏默默地和舒靜和說。總之,我覺得自己恢複了正常。不久,我們公司和另外的一家地產公司,也就是程威就職的那家地產裝修,進行籃球比賽。我和沈思茜、俞陽都一起去觀看,給公司的籃球隊加油,當然,也看看畢業後都沒有再碰過麵的程威。我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以至於我覺得我和沈思茜在觀看籃球比賽的時候,像是回到了大學談戀愛的時光。不過,這場比賽本身卻很搞笑。本來可以打得風生水起,激烈異常,結果,比賽卻提前就結束了,結束的時候,我們公司居然輸了18分。隻能說,這場比賽打得“好鬼神經”!完全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長。對方公司上場的半數以上是工長,塊頭大,技術好。我們公司上場的主要是公司設計部和市場部的設計師和業務員,心理素質強、臉皮厚。本來是各有所長,實力相當的,結果卻讓被方打得屁滾尿流。比賽結束後,我、沈思茜、俞陽和程威四個大學的同班同學,就一起單獨找地方聚餐去了。我們難免就剛剛結束的比賽,連批帶罵地點評了一痛。俞陽呼呼地說:“對方塊頭大又怎麼樣?用換人戰術、人海戰術累死他們啊,他們能一直跑完全場嗎?”程威笑著說:“我們這邊技術好一些,不過你們可以協防啊,先把我們那個技術王牌抑製住,打垮我們進攻信心,估計我們後頭也不會打得那麼囂張了。”我也笑說著:“是啊,打仗應該是伐謀、伐交、伐兵、攻城。結果,我們這幾位主任和兄弟好了,前邊三樣一樣沒用上,直接攻城去了。”俞陽繼續憤憤然:“我們的劉主任控球技術最好,可是人太瘦小,偏偏不當後衛,去打邊鋒,和對方塊頭最大,技術一般的兩個人掐到一起,這也太搞了!”程威說:“其實,你們那位王主任整體實力還不錯咯,偏偏找不到位置,滿場亂跑。”我笑著說:“哈哈,那位新近的小李夠快,但也隻有快而已,沒命中率,沒分球意識、沒配合意識,還不如小俞。”“小俞我覺得他各方麵都不錯,可是好像有點怯場。”沈思茜也頗有興致地插進來說。“王總就是塊頭大,技術其實一團糟,偏偏去打後衛。哎呀,打什麼打!”俞陽依舊憤憤然。“嗯。唐亮是個投手,可惜也是個瘦鬼,還跑得慢,被你們那邊的那個小胡子一擠,球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我們的胡靖宇,也不怎麼會打籃球,因為個子高被硬拉進去當中鋒,雖然有一點作用,但太瘦,也不會強攻,還沒人掩護配合,形同虛設。”我接著俞陽的話,繼續說。程威笑道:“還有你們的那位首席設計師,帶球上籃的關鍵時刻還能跑錯腳步,三步變四步,不進球不說,還跌了一跤,真是搞笑全場了。”我們一麵嘲弄著,一邊笑著,把這“好鬼神經”一場比賽修理了一番。然後,話題就慢慢過渡到現在的工作以及生活。“我可能再幹一段時間後就不幹了,準備轉行。”程威說。原因其實不用解釋,我們四個人都心知肚明。太辛苦了,要熬出頭,確實要比一般的職業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轉行的話,做什麼呢?”沈思茜問。程威看了一眼沈思茜,眼神帶著幾分閃爍,笑著說:“考考公務員,或者開網店,都可以。老家的小本生意,可以做到網上去的。”“嗯,那樣子成本會底一點,起步也會穩一些。”沈思茜帶著一絲羞澀的回說。顯然她感受到程威看她的眼神,依然帶著一種特殊的熱度。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都會因為被一個自己並不討厭的人愛慕而小確幸吧?即便她不愛他。“真的舍得丟棄專業嗎?”俞陽問程威。俞陽長著一張娃娃臉,眼睛圓圓的,對自己的專業一直如我一樣十分投入和熱愛。“我再怎麼做,應該也就這樣子了。再說,我沒有你們享受創作時候的極度愉悅的體驗。我缺少這個。所以,這個世界,少我一個設計師,對別人和我自己而言,都毫無損失。”程威說這話的時候,英俊的下巴繃得緊緊的,眼睛盯著桌子上餐盤,一動不動。“也或許,你做其他會更好也不一定。隻要是做出成績來,都是值得肯定的。”沈思茜安慰他說。聽到沈思茜的安慰,程威的臉緩和了下來,嘴角掛起了一絲笑容。他反過來問我們:“那你們三個呢?怎麼打算?”俞陽說:“繼續做咯。其他人我不好說,張念這家夥,一定會像獅子咬住獵物一樣,不會鬆口的。你們不和他同屋,不知道這家夥做起方案來,多拚命。熬夜,熬夜,熬夜,連續一個多星期,每天熬夜到2點。我們當然想能靠單子賺錢咯,但是,這家夥做起自己喜歡的方案來,他是自己和自己較勁,沒有做到自己滿意,他停不下來。“看到吧,畢業都兩年了吧,還是這麼瘦!你看我,我胖嘟嘟一點,是不是比他好看多了,沈思茜!”俞陽一邊揶揄我,一邊還拿沈思茜開玩笑!“所以,我成不了張念啊,我改行!”程威最後再堅定地說了一次他的決定。這次的短暫聚會是在2008年。數年後,我們在座的四個人中,依然堅持在做自己專業的,居然就真的隻剩下我自己了,那個時候,真的有一種異常寂寞的感覺。2008年,真是很特別的一年。那一年的5月12日,在我所生活的國度,發生了百年難遇的8級大地震,死傷無數。也是在那一年,地震的餘震尚未平複,我所生活的國度,又舉辦了一場規模曠世的世界奧運會。也在那一年,我曆經了人生情感上的最大考驗。512大地震發生地距離我所工作生活的城市並不遠。那是在周一下午2點28分左右。當地震波從震源地傳送到C市的時候,我和沈思茜都在我們公司所在大樓的辦公司裏。辦公室在17層高,當房子晃動起來的時候,真的有一種世界要立刻坍塌的感覺。我在那一刻,迅速地往沈思茜所在的辦公室跑去,她辦公室裏的人都十分慌亂,有的人想往外跑,有的人在到處找地方躲。我跑到沈思茜辦公室的時候,沈思茜正在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要往外逃,還是要找什麼地方躲起來,呆呆用雙手抱著頭,慌張地站著。我跑過去,一把拉住了她,把她拽到離她辦公室最近的茶水房,躲到了一個吧台下麵。不一會兒,房屋又晃動了一下。我把沈思茜緊緊地抱在懷裏,和她說,別怕,有我呢!我們隻知道發生了地震,但地震發生在哪裏?下一刻會怎麼樣?是不是整個樓會坍塌掉,然後我們會不會就這樣子葬身廢墟?我們誰都不知道。我隻能緊緊地抱住沈思茜,一動不動地等待著。一直等到半個小時候,沒有更多大的動靜後,我才鬆開了她。沈思茜“噓”地歎一口氣。“張念,真險啊!你還好嗎?你剛才抱我抱得那麼緊,把我胳膊都勒痛了。”“我能把你胳膊都勒痛了,當然還好啦!”我故作鎮靜地說。我們一邊說,一邊迅速地從樓道裏頭往外麵跑。一路上,很多同公司和不同公司的人,都在一起從樓道樓梯往外走。等我們走上街的時候,才從各種消息渠道知道地震震源地。我們立刻打電話給家人,相互報了平安。等確認家人都平安無事後,沈思茜對我說:“張念,剛才雖然被你勒得有點痛,不過,還是很幸福的!我都沒有反應過來,你就已經跑過來,把我一把拽了出來,速度那麼快。那一刻,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啊,被你這樣子愛著!”她一邊說,一邊挽著我的胳膊,臉緊緊地貼在我身上。“我不是和你說嗎,如果這個世界坍塌了,我們都還是在一起的。”可惜這句話的本意之外,還有太多的意味。不過,經曆這麼一次類似於生死邊緣的體驗,沈思茜似乎變得寬容很多,她柔聲地問:“剛才,大樓晃得厲害的時候,你是不是想到靜和學姐了?”“不止她,還有我的家人,還有外麵很多人。”我淡然一笑地回她。“張念,我在剛才,突然有點理解你以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哪句?”“靜和學姐是你另外的一位至親。”“哦,是嗎?怎麼說呢?”“因為,我在剛才也想到很多人,我的父母家人,我的親戚朋友,還有同學,甚至高中時候暗戀過的對象,我希望他們都能平安。”我沒有說話,默然用雙臂把她擁入懷內,親吻了她的額頭。“你可以告訴我,你剛才想到靜和學姐的時候,都想了些什麼呢?哪怕告訴我一部分。”她在我懷裏,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如果那一刻,Z市也發生了地震,我當然希望她平安無事。如果她也像你一樣,傻傻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我當然希望,有人能拽著她躲起來。就是這樣子。”我不想騙她,但也隻能說部分的事實。我說,我是在說部分事實,是因為我在和她說的時候,口氣很平淡,淡得像是一陣風輕輕吹過一樣。而實際上,在剛才緊緊抱著沈思茜,想著我們有可能就這樣子死了,來不及告別——對家人,對舒靜和,我的心很痛,痛得鼻子發酸,想掉眼淚。不是因為自己快死了,而是我來不及告別。我也在想象,如果那一刻舒靜和也傻傻地不知所措,身邊又沒人,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該怎麼辦?那一刻該怎麼辦?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無能為力。因為那樣子,我才會把沈思茜勒得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