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們準備去看看Z市新興的一個藝術文化產業園區。這是我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們的老師就推薦過要去的地方。這個藝術區是由幾家大的老廠房修改過來的,聚集了藝術、設計、時尚、傳媒、資本等要素,變成了非常富有特色的藝術展示和創作空間,現在也是Z市的新地標。昨天我們穿梭的是Z市的曆史和傳統,今天我們遊蕩的是Z市的當下和未來。我們遊走在各個展示區,看裏頭做的各類空間設計、廣告設計、家具設計、服裝和各種形象和造型設計。走累了,就在書店或者咖啡吧坐下來喝茶休息。“這些後現代的東西,有點瘋狂啊!總之,我是看不太懂的。”舒靜和一邊喝著茶,一邊說。“所以,還是設計師好吧!總是想方設法讓所有的藝術性的東西變成別人都可以理解的,並能在現實生活中實現。”我說。“藝術家是值得尊敬啊。不過,我們難免會憐惜他因為專注的創作而破壞自己的身體,甚至顛倒自己的心智。所以,我希望,你是一個會平衡自己的設計師,而不是藝術家。”舒靜和以一種委婉的方式,提醒我要保護自己的身體,珍惜自己的精神。“嗬嗬,你頭不暈了是不是,開始‘教訓’起別人了!”我笑著說。後來,我們一邊說,一邊隨性而至地在園區裏走著。來到一個服裝設計的展廳,其中有一個展區是婚紗係列的主題。舒靜和被這些美麗的婚紗給吸引了,在展區內認真的看了起來。我看她看著這些婚紗的時候,目光晶瑩,像是感觸良多。“張念,你知道嗎?我的舍友,最近剛剛領了結婚證誒,之前還拍了婚紗照,好美啊!在成都拍的外景!你不知道,穿著婚紗的她,有多漂亮!”她一邊看,一邊頭也沒回地和我說著。那一刻,我不知道為何,耳邊似乎聽到《大話西遊》中《蘆葦蕩》的插曲,紫霞一襲青衣,從蘆葦蕩中撐著船出來,有一段愛你一萬年,卻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情,在悲涼地上演著,心裏頓然生起一種絕望地憂傷。她那邊卻似乎完全沒有感覺,依然自顧自地和我說她舍友還有她朋友的婚禮。“前段時間,我最好的朋友小葉也結婚了哦。我專程回去過一趟,參加她的婚禮呢。她穿了一套粉色的婚紗,美得動人。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她穿這樣子亮色的衣服。她那天真的很美。?”她一邊說,一邊拉著我,往展區外麵走。她看不到我的神情,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我們雖然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我長年在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的另一半,在她婚禮上才看到呢。“像我們這樣子的女人呢,不會太看重男人是不是長得多麼漂亮。關鍵是你在他麵前,是一個怎樣的你,那種感覺對了,就好了。這叫‘對眼’。哈哈!“我一看她的神情,我就知道That?is?all?right。我們這幾位好朋友,都是‘情路漫漫的’,現在,終於讓我看到了一個水到渠成的幸福,這種感覺太棒了!“還有什麼可以多說的呢?幸福是他們之間的感受。迎接新娘的時候,要鬧點婚俗的。新郎向新娘敬酒的時候,被我們要求要用不同的十二個稱謂叫她,新娘才會接受新郎的敬酒呢。“你知道,她的那位有多麼靦腆嗎?哈哈,可是這麼靦腆的新郎,在他‘死黨’的幫助下,?居然大聲地喊著:‘老婆,請喝酒;夫人,請喝酒;娘子,請喝酒;愛人,請喝酒;妻子,請喝酒;親愛的,請喝酒;wife,請喝酒;Honey,請喝酒;Darling,請喝酒;老卜,請喝酒;內人請喝酒;孩子他媽,請喝酒。真的足足喊了十二種誒!“如果,生活中,也是這樣子每天變著法子來喊,估計想吵架,都吵不起來了吧!”舒靜和繼續興高采烈地說著。她這次竟然全然沒有注意我的情緒變化。她剛才在說那十二種親密的稱呼的時候,每一個都讓我心生哀傷。?“你從來不問我過去的生活。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機會告訴你。我有四個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命運還挺接近,都是‘不走尋常路’的那種。“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就是很多同齡的朋友都已經結婚生子的時候,我們幾個,都還是‘待字閨中’的。小葉是我們當中第一個嫁出去的。現在隻剩下三個了。哈哈!“我以前以為,我們四個人當中,最先嫁出去的人,是我誒!”“哦?為什麼呢?”我忍不住好奇地問。“因為我比較可愛嘛!哈哈!你也覺得我可愛,是不是?”她笑著回答。“後來才發現,其實可愛的女人,通常是最後才能嫁出去的。因為沒腦袋!”她自嘲著,又接著剛才的話說下去:“我們三個給小葉當伴娘咯。就睡在一張床上,等著新郎到女方家迎娶新娘。這可是我們四個人都是姑娘家的時候,最後一次一起躺在一張床上呢。“那是極為誇張的情景,每個人都隻能側躺,還能你一句我一言地妙語連珠。可惜,總是忘記當時說了什麼。那真的是一種即興表演,相互激發,過了這樣場景,就無法追回了。這可是最後一個這樣子的晚上。”?“大概是晚上11點半,新郎那裏的朋友將來接新娘去婚紗攝影店化妝。我們四人當中,有一個是金牌伴娘,特別能幹,她陪著去了。我和另外一位,身體弱些,好讓我們多睡一會兒。“我們這位金牌伴娘啊,真的很能幹,一個頂三個,連新娘子小葉都忍不住誇讚她。她要是一個男的,我一定嫁給她。我要是個男的,我也一定取她。”“哎,你說得玻璃味好濃啊!”我忍不住嘲弄她。“噢,這可是真心話。知根知底的,還掏心掏肺的。就差性別了。為什麼不呢?那樣子,才長久穩定,一輩子呢!”“她,有這麼好嗎?”“嗯,還是個暖寶寶呢!我身體涼,四個人擠在床上的時候,她形容我是冰涼透徹的,關節上寒氣逼人。她就一直拿手捂著我的膝蓋,給我取暖呢,能不窩心嗎?她要是個男的,能不嫁給她嗎?哈哈!”我不知道舒靜和今天是不是心情特別好,才和我講這些過去從來沒有講過的人和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婚紗了,聯想到了這些,就隨口和我分享這些人和事。她在講這些話的時候,的確是百分百把我當成男閨蜜一樣地,毫無違和地分享著。隻是,我聽著心裏真的很難過。她卻依然沒有發覺,繼續和我描述她最好的朋友的婚禮。“我負責為她拍攝哦。小葉那天又漂亮,又幽默,還很很配合,伸了手到鏡頭麵前,明晃晃的鑽戒,和我說‘假的’。可愛吧??“我問:現在是什麼感受?“她答:希望快點過去。?“‘啊,這麼急不可待啊?’?“‘不是啦,是希望這些程序快點過去。這些都是表演給別人看的。繁瑣著呢。一結束,過日子,那可就另外一回事了呢,那才是實實在在的。’?“不一會兒,一陣鳴炮,新郎官已經在伴郎和一群兄弟的簇擁下來到家中。哇,那趕緊抓住機會看新郎長啥樣子!嗬嗬,肯定帥啦,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不過,這位郎君被我們的金牌伴娘擋在外麵,緊張得連新娘的名字都一時忘記了。看著如此靦腆的新郎官,我們的也不再為難他了,放行。?“我們的小葉新娘端坐著,等他向她求婚。這郎君真的是靦腆誠實的人啊,當時居然不知道怎樣求婚。好像在輕聲問新娘子:‘真的要跪下嗎?’小葉笑著沒說話,微微地點了點頭,我也在一邊暗笑。這時那郎君開竅了,單腿跪下:‘親愛的小葉,請你嫁給我,好嗎?’“那一刻,可把我給感動壞了。”“是不是眼睛又紅了?”我笑著問她。“嗯,紅了。現在,想起來,眼睛都紅了呢。你看看我,是不是眼睛紅了。”她抬著頭,一邊紅著眼睛,一邊笑著,讓我看她。“淚點太低了。”我把我心裏的難過隱藏著,故意揶揄她。“改天哪個男人和你求婚,那你不會把自己哭成淚人了?”“那就等著嘛,看看哪個男人會一心一意地向我求婚。如果,那個時候,我哭成淚人了,我拍張照片給你發過去。哈哈!”我沉默了一會,叫了一聲她的名字。“靜和!”“嗯?”“如果有一天,你先離我而去,我是說如果,我會找到你的墳墓,在你的墳墓前,放上一枚戒子,先和你預約好,求你下輩子投胎再做個女人,像現在一樣,然後,嫁給我。”這句話,我也沒有刻意修飾或者思考。這句話,是對現實無可奈何的我,在那個當下,自然而然發自內心想和舒靜和說的話。舒靜和歎了一口氣:“你這孩子,說話就是這麼動聽。你果真相信有下輩子?”“原來不信,現在願意相信了。”我說。舒靜和便不再說話,我也不再說話。我記得曾經在哪裏看過一句話,說:“有一個女孩出現,讓男孩最終成為男人。而男人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她,那簡直是一定的。”我覺得這句話現在就是為我所設定的台詞一般。有一種100年的哀傷都一起湧上心頭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