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探心(二)(1 / 1)

我回想了一下,是有這麼一個人,自稱是入行不久的,時不時和我請教一些問題,我基本上不怎麼搭理Ta,但Ta說,圈子裏麵請教了一圈,也沒人理會Ta,希望我能幫Ta解答一下問題,我才隨著自己的心情,給Ta回話的。舒靜和這個時候突然提到這個人,我心裏一驚。“難道,那個人是你?”舒靜和苦笑了一下:“是啊,是我!多麼傻啊!我想,也隻有在那種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了,快死了,才會做這麼傻的事情。“你還記得,當時我和你討教的最後一個問題嗎?我問你‘人的記憶有沒有保質期?’我想和你討論這個問題,是因為我想知道,當我倒數著日子,依靠回憶過去,和病痛做鬥爭的時候,當記憶是我的全部的時候,你是否也有一絲絲地記掛我?“我覺得,那天我蠻幸運的,不知道是你對這個話題感興趣,還是那天你有心情也有時間,你居然和我聊了一個晚上。“你問我‘具體是指什麼?’我說‘關於過去愛過的人,經曆過的青春和歲月。’我想,你那個時候大概也心情不好吧,和一個陌生人無關痛癢地說一些心情,好像對樹說話一樣,其實也可以打發一個晚上的時間。“你同我說了很多過去的故事,你說了很多人。你談到了,你的初戀女友,你怎麼追求她,後來怎麼鬧矛盾,怎麼分手,你心裏如何感到懊悔和愧疚,說你不應該耽誤她的青春和時光。說你對她念念不忘,但是,永遠不能再回頭了。你還說,這種經曆深深地改變了你,以至於後來,你都沒有辦法認真的投入地去和其他女孩子交往,和所有的女孩子交往,都是一種將就。“你說的這些,我都不在乎,我不嫉妒,我覺得那些都很真實,也應該如此。哪怕你和我說,你現在已經結婚生子,我都會為你高興。我一個將死之人,隻有對活著的人無限的祝福。“可我也有我的期待呢,病痛中的我,覺得快要死的我,隻是想聽你說到我,除了這些人之外,你能提到我,告訴我,還有一個人,你也一直掛念著。可是,從頭到尾,從始至終,你一個字沒有提到我。“我才覺得,自己好傻。原來,我在你的記憶中,什麼都不是啊!“我真的隻是你記憶中一片模糊的水跡而已。而我卻獨自一個人在自己生命最後的時間裏在依靠過去的記憶獨自苦苦支撐,這世界上還有更哀涼和嘲諷故事嗎?”我完全被她這番話給懵住了。“靜和,你為什麼不直接和我說?”“如果你幸福的生活著,我就不應該打攪你,我不要你看到我那麼糟糕的狀態,更不要看到你的同情。我隻是想知道,在我覺得自己快完蛋的時候,在我非常想念你的時候,你即便幸福地生活著,是不是還能記掛我一點,會想起我一點,有這一點就夠了。哪怕用是路人甲身份來知道,也足夠了,那樣子死去,大概會好受一點點。而且,也不會打攪到你,那是最好的。“可是,這次關於‘記憶有沒有保質期’的討論,讓我徹底地從對過去的依戀中清醒過來——原來,我在你的世界裏,什麼都不是。你的心裏,除了一位你念念不忘的初戀女友,剩下的都是可有可無的‘將就’。“可今天,你卻和我說,我是你不能夠將就地愛別人,‘無心’地生活下去的理由。你叫我如何想呢?你叫我怎麼相信你說的話?”聽著舒靜和的這番話,我心如刀割,心潮如湧,但努力克製著,並盡量保持冷靜地說:“靜和,我知道,我一時半會很難說清楚,但我一定會和你說清楚的。你先告訴我,你的病,後來怎麼樣了?現在全好了嗎?”“後來?後來就認命咯。何謂人生無常?何謂生老病死?何謂求不得,愛別離,怨憎會,五陰熾盛?不正是在說我嗎?我這半生的經曆,還不夠說明人生其實隻不過是一場夢嗎?“錢財可得嗎?為了治病,不說我自己的積蓄,我父母的一生的積蓄都被我花得精光,你知道,我們用了很多辦法,這些方法都不能報賬的。情與愛可得嗎啊?眼睛一閉,誰還能記得你?連你都沒有放我在心上,更何況其他人?“你苦苦追逐半生,卻發現,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帶不走,什麼都留不住。我是在生死鬼門關口的人了,我還能不明白嗎?“可是,如果我就這麼走了,我的老父老母可怎麼辦?誰來養老送終?我怎麼能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以淚抹麵度日呢?我想大概是老天爺可憐我的父母吧,讓我有緣在這種絕境下,結識了一位佛醫,一位深諳佛法的醫生。他讓我每天拜佛、念佛,然後配合他的中醫藥治療。“我本來就有心學佛。索性是將死之人,能活下來固然好;若真的壽命已到了,一心念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不是更清爽。“所以,我就什麼都不念了,不念病,不念痛,隻念佛。真的是諸佛菩薩保佑加持吧,就這麼一個醫學上都沒有克服的疾病,就這麼念著、念著,不知不覺竟然就穩定了,好了起來。“雖然沒有痊愈,但是,現在和常人並無大異。說來,我還真得要感恩自己得這個病,讓我能提前學佛。我不是說嗎,念頭和角度轉了,壞事也是好事。“我現在回頭去想,真的,所有的壞事,其實,都是好事。我沒有什麼好抱怨的,甚至應該感恩。”她說完後,對著我微微地笑了,這一次的笑中真的透著那種千山萬水走遍看透的釋懷和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