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我說完那番話後，舒靜和沒有再多說什麼。我們默默地喝了咖啡，就從咖啡館出來，倆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壓馬路。S市的馬路，香樟樹的碧綠，桂花的飄香，讓十月的傍晚有些氤氳。一個我不甚熟悉的城市，因為身邊有這麼一個雖然很久沒有見麵卻依然熟悉的人，而變得安心。和舒靜和這樣子緩緩地走著，在她邊上半步之遙的地方。雖然已經不再似校園時候充滿青春的氣息和暗自心跳的感覺，卻有著無邊的篤定和依戀。在她身邊，不需要語言，就這樣子緩步走著，不再孤獨和彷徨了，心好像回來了。大概走了有四五十分鍾的樣子，來到了一個鄰近的商業中心。“你還記得，在Z市的時候，我們看了場外國電影，結果我們都不是很喜歡。後來聊天，發現你也喜歡周星馳的電影。我一直想和你一起去看一場他的電影，我們都欠他一張電影票。”我看到有一家影城，我就同她說這件我念念沒有忘記的事情。“現在又不是他電影的檔期。”“聽說S市的很多電影院有老電影專場，我們試一試看吧，說不定運氣好呢！”我抱著一線希望地說。“那好，去看看吧。”我隻是抱著一線希望，沒有想到，這家電影院還真的常年有老電影專場，周期性的輪流放映老電影，另外還可以提供小型包場。本來我想著要一個小型包場來點兩三部周星馳的電影看，了了這個心願，沒有想到，今天的老電影專場竟然就在放周星馳的電影，可以隨時買票進入看，而且是聯票看通宵，當天在放《唐伯虎點秋香》、《大話西遊》、《功夫》和《美人魚》。我舒靜和進場後，正在放《唐伯虎點秋香》中對對聯的片段，我借著電影院屏幕中的微弱光芒，側臉看她，隻見她目帶淚光地笑著。《美人魚》看完的時候，我說先出去吃點東西，她應和。那個點，剛好晚上7點多的樣子，影城裏外頗為熱鬧，多數是打扮潮流時尚的小青年。舒靜和雙手環臂，上下摩挲了一下自己，好像有點不適應這種熱鬧。其實，長年在駐地工作的我，也有點不適應這種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獨自一人在人群中等她從洗漱間出來的片刻時間裏，微笑著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的陌生人，我並不討厭和排斥，但心裏卻隻是想著快點看到舒靜和。我像一個重新談戀愛的人，須臾片刻都不願意離開她太久。遠遠看她出來，看到她似乎也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找我，心裏一陣溫暖。我緊步上前，挽著她，往外走。我們在附近的避風塘找了個位置，雖然人還是很多，不過環境還是好的。舒靜和坐下來後，笑笑說：“真是年齡長了，一來到人多的地方，渾身都不適應。”“看來，這次看完電影後，以後很難能約得動你出來看電影了。”“其實，這兩年，看電影真的越來越少。除非是大家推薦的，公認地好的，或者朋友約我，不好推脫，我才願意去看。每天看經書、讀經書，然後工作，寫文章，真的沒有太多的時間和欲望看電影。電影和電視有太多殺盜淫妄的不良信息和能量，我的時間又這麼少，哪裏願意浪費在這裏呢？“隻有他的電影卻例外。不同年齡看，真的味道不一樣。過去看是因為好笑，後來看是因為在裏頭看到了和現實中一樣的難過，現在看因為他的簡單和純真。他在變，我也在變，變的方向一樣，所以，才能一直喜歡下來。喜歡他始終以來不變的小孩子般的童真——難得的珍貴。”舒靜和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眼中露出像回憶老朋友一樣的柔和的神情。“《美人魚》你覺得如何？”我問。“至純之作，寡淡到連欲念都沒有的至純之作，至純得像一個小孩子的童話。一個小孩子保護地球的理想，還人魚之戀的美好。”舒靜和回說。“是啊，的確是連欲念都沒有的至純之作。他和以前一樣，在電影的畫麵中精心地布置了很多細節，來暗示這種‘無欲之愛’。”“哦，你倒是說說，有哪些細節在暗示‘無欲之愛’？”“劉軒其實是一個小孩，不願意長大的小孩，當然這個小孩也是周先生自己。小孩子對異性的愛，就是停留在‘無欲之愛’的至純階段。“好多細節都在暗示這一點。至少有五六個細節吧！一開始，眾多美人魚在討論姍姍的美麗的時候，其中一點是‘胸部很扁，好像被土機碾過一樣。’後來，劉軒在夜色下，送姍姍回舊船，姍姍脫了上衣，但劉軒什麼也沒有看見，他和警察描述姍姍的時候說‘遺憾的是那天太黑，沒能看清楚她的胸’。兩處都在暗示姍姍是一個無‘xing征’的小女孩。“和姍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個‘渾身是寶’象征‘極致xing征’的若蘭，可是劉軒居然對她沒有任何感覺，不管她怎麼挑逗，甚至躺在床上，雙腿叉開，他竟然看都沒有看一眼。”?我說到這裏，舒靜和笑了，說：“你說，片子中的劉軒是不是沒有那方麵的需求？”“導演自己說了，片子中的劉軒是一個小孩。既然是孩子，那他對世界和異性的感知，會留在兒童時期。電影中有個情節，姍姍發現劉軒沒有胡子，他貼假胡子。你覺得導演為什麼要這麼安排？”“難不成，也是在暗示，劉軒是一個小孩？沒有成熟男性的荷爾蒙，所以長不出胡子？”“我覺得有這個涵義在裏麵。更重要的是，導演還腦洞大開，在第二層繼續進行暗示，也就是在故事裏麵講故事，通過人魚師太描述一段過去曆史。600多年前，也就是明朝，有人類的水軍對人魚進行了7次圍捕，是鄭先生仗義相救，所以人魚才沒有被滅族。因此她說‘人類是邪惡的，但是也有正義的；愛是包容，也是忍耐’。“配合這一段，電影中有個畫麵停留在一幅舊畫前，畫裏麵是一位明朝宦官打扮的人，身邊上站一位美人魚。這位鄭先生，應該是‘鄭和’。有人考證，??明代水軍圍攻人魚族的故事發生在‘鄭和下西洋’期間。導演在用這幅古畫暗示了鄭和與人魚師太的相愛。“另外，影片開頭和結尾，在劉軒家裏，鏡頭中都出現了一幅油畫，我想應該是《鄭和下西洋圖》。這也算是暗示人魚師太說的那位鄭先生和那副古畫中的官宦就是鄭和。”舒靜和笑了，說：“啊，你怎麼會看得這麼仔細？那鄭和就是太監啊！導演是赤裸裸地暗示，人魚之戀就是至純的‘無性之戀’？”“做設計師這麼多年，唯一的長處大概就是本能地善於觀察細節。通過細節來了解對方的內心世界。更何況，我和你一樣，也喜歡周星馳呢！”“我看得還是感性了一點，你的思路倒是讓我長見識了。”“男女思維方式不一樣嘛！也沒什麼。說了這麼多，你喜歡《美人魚》這部電影嗎？”“喜歡，當然喜歡了！他後麵的電影，越來越簡單，表達的主題也越來越單純，但我卻越來越喜歡。”“靜和，經曆這麼多事情後，我相信人其實可以這樣子一直保持自己的童真的，童話可以在現實中存在，關鍵是存心。我知道你的想法，但這部電影，是我想告訴你的，我的想法。即便你身上有病，可能因此而不能生育，沒有完好的皮膚，像魚一樣，我都不介意，即便是至純無欲的‘人魚之愛’，我都不介意，我反而覺得那樣子很好。”我認真地和她說。她的眼睛露出了一絲意外：“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完好的皮膚’？”“我抽空查看了一下SLE，大概了解這種病的病症。你又總是穿長衫，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我想，可能如此吧！”舒靜和的眼睛一下子就濕潤了：“張念，你真的長大了！”“我的心意，你現在是否能夠理解了？你是不是可以收下它？接受我，讓我來照顧你！”“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一無所有，隻有這身病軀，還有想離塵的心。你真的考慮清楚了？想好了？”“嗯，想清楚了，就像照顧‘八月’那樣的，照顧你。”“‘八月’？”“嗯，記得嗎？就是那條我很久之前在街上撿到的魚啊！既然是我遇到了她，是我撿起了她，是我救了她，那就應該照顧她一生，好好幫助她，希望她下輩子不要再當魚了。”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