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玨林你站住!”
“我才不洗碗。”
勾歡出現在堆滿稻穀殼的麥田中,依稀聽見兩個尖銳的聲音,一陣風從她旁邊掠過,還不等她看清眼前景象,她就被一股力量撞飛出去,在地上滑了好幾米。
“哎喲,我的胳膊。”
勾歡還沒出聲,撞倒她的人倒先呻吟起來。
“活該,讓你洗碗你跟逃命似的。”楊玨蘭罵罵咧咧的繞過楊玨林,蹲下身扶勾歡,“這位姐姐有沒有傷到……楊歡妹妹,怎麼是你好巧呀。”
“是呀好巧,我們又見麵了。”勾歡見到楊玨蘭十分歡喜,跳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姐,她是誰呀?”楊玨林自己爬起來,看清勾歡的容貌一怔,又掃視楊玨蘭,忽的拍手跳起來,“我知道了,你就是姐姐說的和她長得很像的小姑娘,果然有七分相似。”
“沒大沒小的。”楊玨蘭一巴掌拍在楊玨林後腦勺,“什麼小姑娘,叫楊歡姐姐。”
此時的楊玨林不過十三四歲,同樣穿著大大的直筒褲和塑料涼鞋,皮膚黑呦,一副古靈精怪的模樣。她咂咂嘴極不情願:“楊歡姐姐。”
勾歡抿著嘴偷笑,據說她小姨從小頑劣堪比男孩子,敢把摔炮塞到外公的老布鞋中,外公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一陣砰砰砰,隨即外公抱著腳怒罵著跳回屋;亦或者找塊木板坐著,拉著牛尾巴惹怒老牛,任老牛拉著她滿村子晃蕩。她更是打架好手,同村同齡人沒一個是她對手,孩子碰著她都要禮讓三分,大人也拿她沒辦法。
可這麼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姨唯獨怕母親。
“你怎麼來村子裏了?還沒回縣城嗎?”
“我偷偷溜出來玩的。”
趁著兩人說話的間隙楊玨林悄悄鑽進和她一樣高的穀堆裏躲起來。
楊玨蘭怪異的打量勾歡,眼裏滿滿不相信:“縣城到這有幾十裏地,就算騎大鳳凰也要幾個時辰,你是不是壓根沒回家?”
“我就是騎自行車來的,隻是到村口摔了一跤車掉化糞池裏了。”
“天呀,那你就不管車了?我和你去撈出來。”
勾歡不過隨口編的瞎話,要是撈不出來不就露餡了?她連忙阻止:“不用了,那化糞池可臭了……”
楊玨蘭以為她是怕自己沒能力撈出自行車,滿不在乎的擺手:“放心吧沒問題,以前玨林掉進去我都把她拉出來過,一輛大鳳凰算什麼。”
小姨居然有這種黑曆史,回去一定要好好嘲笑她。
這句話戳到楊玨林痛處,即使她躲起來了也忍不住抱怨:“姐,我們說好不提這事的。”
“我說你跑哪去了,原來躲這了。”楊玨蘭一把把楊玨林拽出來,“快回家洗碗,我和楊歡去村口撈大鳳凰。”
“我不,我也要去撈大鳳凰。”
提到自行車勾歡就腦袋大,連忙轉移話題:“我有點口渴,先上你家喝點水吧,你一直說帶我拜見叔叔阿姨,現在正好有機會。”
“沒問題,咱們撈了大鳳凰我載你們回去。”楊玨蘭一手拉一個往村口走,喋喋不休,“讓你見見我家房子,是阿爸參照報紙上省城房子的樣式親自畫圖請叔公們修的,村裏人都羨慕極了。”
勾歡心裏七上八下,想著說辭,還不等她們走到村口,就被一位五十來歲的大娘攔住。
大娘戴著草帽,穿著短袖紗衣,帶著長長的橡膠手套,肩上挑著扁擔,扁擔兩頭掛著沉甸甸的桶,桶裏裝著類似淤泥的深色東西,臭氣熏天。大娘的背後就是一望無際的金色麥田,瓦藍的天空雲霧繚繞,驕陽囂張的掛在天空,大娘的身影在蒼穹之下小如螻蟻,她額頭的皺紋如同用刀刻上去的,紋路清晰而深沉,她雖挑著扁擔但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勾歡突然有想把這一幕拍下來的衝動。中國的舊社會大多通過香港電影呈現九十年代城市的模樣,又或者是電視劇裏刻畫的六七十年代的農村,九十年代的農村在銀幕上很少見,是被人們忽視的存在。
看慣了繁華喧囂,沉下心來看炊煙嫋嫋也別有一番滋味,此刻勾歡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靜,她突然能理解為什麼母親想回到這。
心安之處是故鄉。
但是大娘挑的兩桶大糞實在太臭了,熏得勾歡無心再感受美景。
“二舅婆去施肥呐。”楊玨蘭笑盈盈的和大娘打招呼,對空氣中飄蕩的味道早已司空見慣。
“是啊小玨蘭,我剛好有事找你,我家恒源買的電視機送到鎮上了,你二舅公腿摔傷了不能開車,你看能不能到衛生站借車到鎮上幫忙把電視機拉回來?”大娘說話間語氣頗為自豪,那時候的農村電視機是個稀罕物,不是家家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