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學時,我做過作家夢;教中學語文時,我做過特級教師夢。現在,作家夢似乎實現了:我在說話,我在寫作,而且還在從事著文學評論的工作且有了這方麵的專著。我時常與我的朋友開著這樣的玩笑,我現在是一流的語文教師,二流的評論家,三流的作家。但我知道,這隻是一種說法。
我知道,我們身邊的很多語文教師,都曾有過做作家的夢,可是,現在,我不知道中國的語文教師中,能夠稱為作家的有幾個。而我,從某一個時候開始,也已經不敢自稱作家了。在一個群體之中,做少數派,是非常艱難的。
其實,特級教師的夢我也已經不做了。這原是一個比做作家更其高尚的夢,一種更純粹也更撼人心魄的夢。不做的原因是,我沒有能培養出一個超過自己的學生。我的學生們,高中畢業後所選擇的幾乎沒有去讀師範中文係的,有那麼幾個,但也成績平平。我認為這是一個語文教師巨大的悲哀。這也是我不做語文特級教師夢的理由。
而現在更多的語文特級教師的水準,也讓我覺得躋身於這一行列,已經不見得有多麼光榮與高尚了。
何況,我現在隻能算是一個教育的邊緣人。這個夢就沒有必要做了。體製所能帶來的光榮與夢想,都與我無緣了。你瞧,我仍然將特級教師當作光榮與夢想。隻是不知道,特級教師是否還能與此想配匹。
生活中有很多東西顯得莫名其妙。譬如說,已經有了那麼多成果的我,卻成了一個教育的邊緣人,這大概可以看成是生活對我開的玩笑吧。好在,我現在心理上早越過了這個坎兒。我現在已經成功轉型為一個公司人,我現在擔任著一家教育公司的教育總監,擔任著這家公司所屬的教育研究中心的主任。當然,這隻是一種漂亮的說法,真正的身份是:自由人。體麵一點的說法是:自由職業者。好在,這條名詞的最本質的意義在於,所謂自由職業,即首先要有職業,而後再有自由。一個人沒有職業,找不到職業,是不可以叫做自由職業者的。美國人羅伯特和莎倫在《富爸爸財務自由之路》一書中將世界上所有的人分為分布在四個象限裏的四類人:E,雇員;S,自由職業者;B,企業所有人;I,投資者。他們認為四類人都有自己的理想生活狀態:E,雇員,我有一份工作;B,企業所有人,別人為我工作;S,自由職業者,這工作屬於我;I,投資者,錢為我工作。由此可以看出,作為一名自由職業者,必須至少有一項能夠安身立命的本領,比如寫作,攝影,動畫製作等。對於那些一無所有,一無所長的待業人員,失業人員是不能被稱作自由職業者的。成為自由職業者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成為自由職業者,必須是具有一定的知識與技能,社會生存能力,還要有堅強的意誌。缺乏生存的技能,缺乏相應的社會關係,就沒有資格做一個自由職業者,成為自由職業者的決不是無能者和平庸者。
這樣的解釋,說實在的,給我帶來了莫大的安慰。
現在,我沒有任何來自體製的精神的或物質的獎勵甚至必要的保障。這是我年輕時走出鄉村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我認了。然而,在一次與《師道》主編田愛錄交談時,她仍然認定我們這些人是上個世紀有關政策的既得利益者。我得承認,並對世界心存感激,無論我是一個什麼樣身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