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分,濃綠蔭蓋中蟬鳴不絕於耳。
後土於五月下旬抵達青丘,參加了太子少昊的一百八十歲生日,她的住處乃是過去小公主的居所閬玉閣,如此規格待遇,連共工都沒有二話可說。
她生的嬌媚,又帶著脆生生的任性和貴氣,怎麼看都不像個玩弄權術胸懷城府的人。少昊正是活潑的年紀,見了這樣漂亮的少女,歡喜得不得了,常常鬧著要去閬玉閣玩耍。
“公主才歇下,您這樣吵鬧,又該惹得公主生氣了。”幽婉一麵哄著少昊,一麵讓人去給寢殿的內間張一層結界,好教簡狄能安心休息。
少昊是知道母親的脾氣的,扁了扁嘴,默默到一邊玩著桌上的彩陶瓶子,口裏還嘟囔道:“娘親總是睡覺,也不陪懷素耍著……”
幽婉斂著眉,想起這近兩百年來,簡狄的身子幾乎是每況愈下。細看那臉色,簡直可算是透明的;雖然每日都下床來走動,卻覺得那神氣根本不像個上神階位的,腳步虛虛的;燕卓君每日清晨起身的動靜極小,卻仍見得她倦怠地睜著眼睛,一時半會兒再睡不過去。
少昊玩了一陣,覺得甚是無趣,便要回自己的太白殿去,才小跑著要出門,就撞上回來的燕卓,燕卓將他扶好,含笑道:“怎麼又待不住?是不是娘親睡著了?”
“娘親總是不理會懷素……”
當初生少昊時,燕卓殫精竭慮,生怕簡狄受不住,果然到了生產時便卡著生了近十個時辰。她身子骨虛得很,一力苦苦撐著,生完孩子便一頭昏厥過去,連少昊第一麵都未曾見得。後來月子裏拿最好的補物調養著,精神才回來,日日都要到太白殿陪著少昊睡覺。
燕卓自然反對得很,兩人約定好待少昊斷了奶便回宣華殿來,最後這約定仍是不了了之,倒是燕卓君也一並搬去了太白殿,直至少昊十歲才一同搬回。
“娘親累了,阿素也要多體諒,不要隨意便鬧脾氣。”燕卓清冷的聲音雖帶著笑,然而不乏威嚴,少昊點點頭,然後抓著父君的衣角輕道:“阿素想要去後土姐姐那裏玩……”
燕卓看看外麵的日頭,摸摸他的頭發,道:“午後後土正在休憩,不是人人都如你這樣精神抖擻的,若是閑不住,去讀幾本書。”
少昊被各種休息的人拒之門外,氣鼓鼓地去書房了,燕卓早就為他選好讀物,這會兒便讓人取下來給他。
穿過消音的結界,他緩步走到簡狄的床邊,果不其然她正醒著,見是他來了,露出個笑容,燕卓坐下來,笑道:“怎麼沒有睡?”
“過去的老習慣了。”她淡道,“以往哪有時間午睡呢?”
燕卓彎了彎唇沒有說話,目光停在她青黑的眼底,她自生了少昊,總是睡不好,有時候是舊傷處的驚痛,有時候無端醒過來道是聽見少昊的哭聲,後來連他一早起身都會驚動她。她所謂的習慣,都不過是托辭。過去那樣意氣風發的女子,固然還有著清亮的眼底,堅韌的內心,卻消瘦而虛弱。
“阿素在後土那裏麼?”她問,語氣裏帶著些微的責意。
“去書房讀書了。”
“嗯。”她換了個姿勢,長發散在繡花緞子方枕上,素淨的中衣領口微開,可見稍嫌嶙峋的鎖骨。
後土本該與他們同輩,然而讓少昊喊一個一千歲的小姑娘作姨,委實有些說不過去,於是便任他叫姐姐了。
燕卓見她那個蒼白如紙的樣子,心下憐惜,俯下身去,虛虛地摟過她,在鬢角落下親吻。盛夏燥熱,一時氣氛旖旎如酒醺香,薄被掀在一旁,她的頸間仍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吻過微鹹的肌膚,指尖發燙。
簡狄雙眼迷蒙,尖削的下巴襯得睫毛上霧氣楚楚,燕卓頓了頓,沉聲道:“……待你身子好一些罷。”
這話說得如同是她在勾誘一般,她羞窘無比,一口咬在燕卓上臂,他任她齒關用力,竟毫無反應,簡狄鬆口一把推開他,道:“你怎生如此……”咬牙切齒了一番,才憋出一個“不要臉”來。
既然不要臉了,何須在乎她怎麼講。燕卓原本還憂心她的身體,現下陰霾一掃,心情大好,一把抱起她笑道:“不要臉可是本事,哪裏學得來呢?”她長發如漆,衣角輕輕拂起來還如舊日那般靈動活脫,燕卓將她放在床上,替她拿來衣物穿好,道:“同我去一次點兵台,看看飛瀑下的虹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