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城】君看天長與地久 方知用情淺如斯(五十九)(1 / 2)

簡狄坐不下去,深深吸一口氣,壓著微酸的淚意,起身對襄女行禮道:“今日一見,始知上神風采,然而簡狄固有微恙,請容先行告辭。”

襄女也站了起來,目光溫和,“你我姑嫂,何必講究這些虛禮,你累了,快去歇著罷。”

她點點頭,再拜,轉身隨侍女往住處去了。

聽到這裏,她無法再繼續。她沒有做好準備,再聽什麼令她心痛的真相。

若世界一定要顛倒,也不能是現在。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世界隻在這麼幾句話前轟然倒塌,就好像一個人隻手拂亂棋盤一樣,勝敗忽變。

侍女已替她安排好,她卻又是一陣忙碌,一刻不肯停下,隻怕自己枯坐著,想到不可想象之事。

然而夜終歸還是要來的。

幽都宵禁得早,屋子裏的冷焰燈熄掉後,隻有床頭的夜明珠同窗外的無淚花還在朦朦朧朧發著光。簡狄伸手,看了看自己微微發光的十指,瘦削毫無血色,想象不出曾經有力地握著鞭子揮舞的模樣。

那些都過去了。

到底還是她自己毀去了這一切。

即便燕卓向她解釋了,往後又會有別的事情使她誤會他的,使她憤怒,使她與他分立。

大概,她這樣的性子,根本就沒有辦法得到什麼長久。

早一些離開燕卓,他還會娶其他人,或許是那個等著他的常儀上仙,或許是其他溫柔美麗的女子,總之……不至於使他一輩子都痛苦。

這樣想來,她好像好受了一些,抹去眼角那些淚水,輕輕地出了一口氣。

他與她有過的那些美好時日,在這個幽冷的地方想起來,當真是很溫暖的,不同於炭爐那樣隻顧熊熊燃著,而是隨著窗格裏灑進的日光,悠悠的升起來,好像長相思的香氣,教她放鬆。

這樣大概也足夠了。

他對她這樣好,便夠了,襄女還要說其他的,她不必聽了。

燕卓不說,大約是有他的道理的。

她慢慢回想那個人的樣子,陷入一個黑色的夢裏。

*

簡狄這一睡便睡了好幾日。

她在世的最後日子根本無法入睡,夜晚與她不過是一場對疼痛的煎熬。如今元神脫離了仙體後,這些身體上的病痛都減去了,隻是虛弱得緊,因而放鬆下來一睡,便沒了日夜。

看著陌生的帳子,她怔了半刻,起身來洗漱。

幽都城外有水,平日裏用水都是運進來的,她嗅著,便覺這水帶著一股子濁氣,應該是魔物的氣息。洗漱完畢,她用了不知是朝食還是夕食的膳,菜色也與八荒的不同,相比之下,襄女的茶已算得上最正常的了。

推開窗子,外麵霧氣深重,地下宮殿外有漏光的天井,還有無淚花栽著,但是這裏的人根本沒有上下午之分,隻是隨著宵禁睡覺罷了。簡狄找了個地方輕輕坐下來,歎了一口氣,低頭看自己身上的紅衣,隻覺都被那白色的霧氣抹去了三分鮮明的顏色。

這一覺,是她自己不願醒過來。

隻願醒過來的時候她還在宣華殿的寢殿裏,龍鳳對燭高高燃著,那個人坐在床頭溫柔地看著她,低聲喚她,阿殷。

“簡狄。”

清越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來,她一僵,慢慢轉過去,襄女盈盈地走過來,唇角含笑,“你總算醒了,看起來精神好些了。”

“多謝掛心。”

襄女又打量她,道:“你與燕卓尚好的時候也是這樣客氣的?”

簡狄明白她的意思,思及燕卓,心底很是悵然,隻能輕輕搖頭,道:“並不是……阿姊。”

“說起來你可比我們大了許多,這一聲真正聽到,倒奇怪得很,喚我阿襄便好。”襄女笑了一笑,“早就聽聞天狐容貌昳麗,果然……否則我那弟弟又怎麼會……”

被誇了幾句,簡狄笑的也有些不好意思,“隻是覺得相互吹捧沒什麼意思罷了,否則我也要誇一誇你。”

“瑤姬在八荒沒有造什麼次罷?”

簡狄被她那個“造次”弄得有些無語,“舉了兩次兵,後一次我……身子不好,又出了些事。”

她先是被燕卓繞過隱羅私造兵符之事氣得昏倒,又急怒攻心,打了少昊,以至他出走受傷……自己也在戰場上傷得不輕,心情更是沉鬱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