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長矢】山河仍在長雲去 彼蒼那知是何年(七十九)(1 / 2)

隱羅婚禮之後燕簡二人便攜子回青丘了。

隨後一年八荒皆相安無事,天道擺了幾次宴,天君虹澤將自己的長子明烈引見給眾人,請妖皇帝俊、軒轅女帝、共工上君一同給明烈加冕,號稱天君太子。

固然明烈尚年幼,然而從這加冕禮便可看出,各方借天道彈壓平衡已成大勢所趨。

散仙自然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天君有意栽培自己的勢力,便從八荒選了許多出類拔萃的散仙,入天道封神。

燕卓拿到封神名冊時,看了看,對簡狄道:“你看這個人,是否即那個在隱羅婚宴上的散仙?”

簡狄對記人一向清楚,看了一眼名字,風曜,點頭道:“的確。還封了個風神?我那日看他便覺資質不錯,往後真正曆了劫,也算擔得起這個神的名號。”

她講到這裏,頓了頓,忽然一笑,道:“倒是他那個夫人,委實不懂事。看不起我也就罷了,在那樣的好日子,去觸阿弘的黴頭。”

燕卓道:“看他也是個情根深種之人罷。”

簡狄被他說得肉麻,奇道:“什麼情根深種?”

“那婦人如此不懂事,小氣又斤斤計較,他卻不離不棄,若非情根深種,又有何故?”他反問,然後揶揄道,“你看,你如此不知禮數,越過夫君去做高堂,為夫也未置一詞,自然也是情根深種。”

簡狄險些被他肉麻死,飛去一個眼風,轉頭去逗晏龍。

夏末時分,樹影還是濃綠的,然而蟬鳴已經漸漸退去了。屋子裏籠著結界,外麵的熱風徐徐吹進來,竟是微涼的。

簡狄將晏龍放在避風處,自己走到窗前,雙手搭在窗台上,遠眺青丘山下平原。

一馬平川,遠處有良田萬頃,道路筆直,列樹以表道。

更高處是一望無垠的天際,日頭下一派湛藍,浮著幾朵極白的大片雲朵。

更遠處便是大海,驚濤拍岸,帶著鹹腥的海風獵獵鼓滿整張船帆,鷗鳥長鳴,那是她熟悉的味道。

她生長在這樣一塊天地開闊之處,山水養人,教她一日比一日曠達灑脫。回想起過去與燕卓的那些爭執與分離,簡直是兒戲一般。難怪她從幽都回來,竟會覺得自己無比任性。

好在她如此幸運,走到了今日。走到今日,她身後有他端坐在案前,刀筆揮斥之間,整個東海蒸蒸日上,代代順昌;她能看見少昊一日日拔高,慢慢脫去稚氣,看見晏龍烏黑渾圓的眼睛,天真可愛;她能看見隱羅與他的小姑娘終成眷屬,美滿無缺。

她心下漲得滿滿的,忍不住鼻頭一酸。

身後有人輕輕擁住她,溫柔的吐息帶著令人安心的味道。

“何須在此觸景傷情?”他的嗓音低柔溫和似秋色,又清冷剔透如涼水,“你看這八荒這樣好。”

八荒這樣好。

皆在眼底。

她轉過來,輕道:“你還記得你說過的那一句話麼?——大治東海,西射天狼。”

是,他曾經這樣告訴她,我陪你,大治東海,西射天狼。

“我過去有無數次懷疑,這不過一句豪言壯語罷了,實現談何同意?然而時至今日,我卻不得不相信了。”隻是他舉兵西征,與西北荒大軍裏應外合,那樣英姿勃發的樣子,她卻看不見。

燕卓擁緊她,有意安撫她,笑道:“往後還疑否?”

他說這話時眉間英氣頓現,篤定十足,又含著一絲笑意,春山朗潤。

她默默搖頭,將頭埋在他胸前,緊緊回抱他。

露台上一時無言,猶如海麵寧靜無波。

*

帝俊三十六年,軒轅的帝姬流丹與廣月之子落華行文定之禮,主禮人乃是東海前長公主如今妖皇的帝後簡狄。

這一年距晏龍出生已是十三年,然而十四歲的晏龍仍是個幼嬰,片刻都離不了母親。簡狄主持完二人的文定禮回來,卻發現寢殿已經亂成一團,奶娘在勉力哄著,少昊在看熱鬧,燕卓君氣定神閑地在一片嘈雜中批閱公文。

她接過晏龍哄著,低聲喚:“阿征?乖……”

少昊早已滿兩百歲,而他父君所屬的人族早慧,想當年燕卓僅僅十八便已是名滿天下的天縱英才,他能耐心將兒子養到兩百多歲也是難得。正因半妖血統,少昊的成年定在五百歲,燕卓仍然不滿,又提早了一百年,少昊當初聞之哀鳴一聲,隻好乖乖學業。近日他又十分頑劣,惹得簡狄不懌,剛回來便黑著臉將他趕走讀書去了。

燕卓停了筆,讓她過去,隻手撐著下巴,含笑道:“阿殷,你這一身倒是端麗得很。”

簡狄習慣了他平素的肆意揶揄,隻當做沒聽見,在他身邊坐下,往公文看了一眼,道:“原是南荒的事,鵲山怎麼還不太平?”

鵲山乃是當初他二人定下婚約的地方,後來燕卓做了妖皇,便將鵲山行宮關了,張開結界護著,偶爾早春時二人才會過去住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