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
“好天氣。”
竹寮上,水魚蔡等正忙著補屋頂,竹寮內,幾個接漏水的盆子在水滴的敲打中不住地響,眼看三間竹寮已沒有一處幹的地方了,東門慶居然還說“好天氣”!
這是竹寮的內間,除了東門慶之外還有一個人,那是許朝光。
“事情如你所料。”許朝光說。
“也不是,還是有一些出入的。不過大體上還是朝著對我們有利的方向走。”東門慶移了移水盆,去接偏了方向的水滴,又將唯一還幹的席子東挪西避,以免沾濕。“唉,今晚沒法睡了。”他歎息著。
“我擔心老爹有些起疑心了。”許朝光道:“最近的事情,發生得有些太頻密、太‘巧合’了。”
“可他還是答應了,對麼?”東門慶道:“這就說明他也隻是疑心——他這人疑心向來不小,但疑了之後,未必動手。隻要趕在他疑心加重之前把這件事情辦好,那時你既在寨內得人心,又在外頭有強援,他就是認定了你要反他也不敢輕易亂動了。整天想著討好老頂以避免被懷疑——這是懦夫懦子的行徑!好男兒應該想著怎麼讓老頂就算懷疑你也拿你沒辦法!”
許朝光盯著東門慶,仿佛在看一個怪物一般:“這件事情完了之後,你真的會離開南澳?”
“當然!”東門慶笑道:“隻要你肯給我一艘船,我一定會走!”
夜色降臨以後,三個身影在雨滴中潛至上寨後門,這三個人分別是許朝光、東門慶和陳百夫。吳平將三人接了進去,一路上所有人都被遣開了,直等他們三個走過之後才重新回答崗位站崗。四人連進三道門,陳百夫在最後一道門停下,隻吳平和東門慶、許朝光進去。小門內坐著一個人,站著一個人,坐著的是林國顯,站著的是沈門。
林國顯看見許朝光,不等吳平將門關好便站了起來,奔到許朝光麵前就跪,道:“朝光賢侄,小尾老給你行禮了!”
唬得許朝光趕緊攙扶住他不讓他跪,連聲道:“林伯伯,你這是要折死我啊!”
林國顯道:“上寨千餘口性命,全在朝光賢侄一念之間!隻要能救得了他們,別說跪一次,就是讓我磕上三百個響頭我也願意!”
許朝光似乎聽得有些感動了,眼角的潮濕不知是淚還是雨,握緊了林國顯的手道:“林伯伯,我這不是來了麼?若是信不過林伯伯,若不是為了上寨、下寨不要動無謂的幹戈,我還來做什麼?”
林國顯大喜,拉了他入座,沈門吳平依然侍立,東門慶以客卿身份在旁邊陪坐。林國顯坐下後向東門慶點了點頭,卻沒說什麼,直接與許朝光道:“老許想怎麼和?”
這話說得真是單刀直入,連半點委婉都沒有。許朝光也不喜歡囉嗦,便道:“我老爹還是想要南澳!”
林國顯手一揮,道:“那也沒什麼!隻要能讓上寨的兄弟、婦孺有條活路,我會另外找個島去安身!”
他這句話一出口,許朝光便完全放心了。這次談判的關鍵就是雙方要互相退步,林國顯這邊最難的就是放棄他在南澳島的基業,若是林國顯連這點都肯答應,那許朝光在許棟麵前就好說話了,接下來的事情也會順利得多。
“不過……”許朝光說:“林伯伯想好去哪裏了麼?”
林國顯道:“我想到小甘島住上一住。”
許朝光一聽就皺了皺眉頭,道:“小甘島太小,隻怕不是林伯伯大展拳腳的地方。”
小甘島在南澳島東北,屬福建漳州府銅山所管轄,離南澳不過半日海程,靠得極近,所以許朝光一聽就皺眉,這眉頭表麵上是擔心小甘島太小容納不了上寨,其實卻是擔心林國顯選擇這個地方根本不是為了長住久安,而是為了找機會卷土重來、反攻南澳。
林國顯一笑,沈門在旁說道:“小甘島自然不是個久住的地方,不過眼下我們缺糧缺船,要走也走不了這麼遠。”
東門慶在旁邊一聽,就知道上寨這邊開始提條件了,許朝光自然也不會聽不出來,卻沒隨著沈門的話頭,而是問道:“不知林伯伯心目中的久安之地在哪裏?將來遠征的時候,小侄或許還能幫到忙。”
林國顯道:“澎湖!”
“澎湖?”許朝光訝異道:“那裏離大陸可有些遠了。而且聽說那個地方現在有主了!”
本朝立國之初,海上盜匪橫行、倭寇叢生,太祖神武無敵,派大將蕩平東海之後在沿海分設衛所,澎湖也是其中之一。不過到了後來子孫不肖,國情變遷,大明海防線一日比一日萎縮,一些海外據點相繼丟棄,澎湖此時也已撤所,變成了一夥海盜的聚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