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門慶愣了一愣,隨即失聲叫道:“於不辭!是你!你怎麼會在石壇寨的船上!”
艙內楊致忠周大富等也已認出他來,均感驚奇,吳平問這人是誰,周大富大略解說了,那邊東門慶已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道:“不辭?真的是你?”
於不辭伏倒在地,道:“是我!王公子,我剛才在那邊見到陳百夫也以為是做夢,大著膽子上前,幾句話說下來,才知道真的是你們。”
東門慶忙將他拉起來坐到自己身邊,問道:“這麼久沒見,你怎麼淪落成這副模樣?又怎麼會跑到石壇寨的船上去了?”
於不辭歎道:“那日王公子你劫了楊舶主……”說著看了楊致忠一眼,楊致忠忙道:“我早不是什麼舶主了,在這艘船上,舶主是王公子了。不辭你要是顧念昔日我們有些情分,可以叫我一聲叔叔,不然就叫一聲楊老。至於我被劫那事隻是誤會!我和舶主已經冰釋前嫌。而張大哥被害一事更是張益興兄弟搞的鬼,舶主當夜是被他們栽贓的!”
“原來如此。”於不辭道:“其實不須楊叔叔說,我也已知道那件事情王公子是被栽贓。那夜舶主出事,我本來就有懷疑,隻是當時形勢混亂,我雖有懷疑卻又沒有證據,所以才讓局勢被張益興牽著走!王公子帶著楊……叔叔離開後,廣昌平福致隆亂成一團,幾個理事明爭暗鬥,最後船隊被張益興兄弟所控製。張益興又聽信了陳五的話,說若北上雙嶼貨物可以賣得更好的價錢,且他有個哥哥在寧波一帶開港立澳,到了那裏可以接應,我當時雖極力反對,但張益興兄弟不知是做賊心虛還是利欲熏心竟然聽從了,就這樣將我們的船帶到了石壇寨。”
東門慶將“陳四”“陳五”“陳六”的名字念叨了一遍,道:“莫非這石壇寨的陳四和我們遇見的那個陳五有什麼關係?”
“陳四陳五,他們就是親兄弟!”於不辭道:“當年陳五南下的時候,陳四還沒發跡,但最近幾年陳四機緣巧合,竟迅速崛起成為浙東的一個大海盜,陳五不知如何聽到了消息,所以才會來投他!這陳四為人冷酷,手段狠辣,但名聲又極臭!那石壇寨不但不像雙嶼那樣以商貿為本,甚至比南澳也有不如--南澳的上下兩寨開澳已久、根基較深,過往客商隻要買了航標輕易不會背信棄義,石壇寨這邊卻經常不管海上規矩,亂衝亂撞,所以許龍頭、王五峰他們都不與陳四來往。不過陳四的這些事情我也是後來慢慢打聽才知曉,當時大夥兒哪裏曉得?入寨之後才知道那裏哪是什麼商港?分明是個盜窟!連張益興張益盛也後悔不迭,但進了賊窩裏再要出來,當真談何容易!”
東門慶問道:“陳五可是借著他哥的勢力把張益興張益盛都架空了?”
“王公子所料甚準!”於不辭道:“我們的船隊一進港,陳五言語之間便開始喧賓奪主,張益興張益盛眼見不妙,暗約大夥兒準備連夜開船離開。但這時大家都已經對他們兄弟倆不甚信任,陳五那邊聽到風聲,竟將張益興謀害老舶主的事情透露了給我們,這一來整個廣昌平福致隆便都炸了鍋!我們都是老舶主拉扯起來的人,聽說了這個消息哪裏還坐得住?當下約齊了人去質問張益興,張益興被我們逼得急了,竟然投靠了陳四陳五,反過來鎮壓我們!”
東門慶歎道:“張益興和你們都上當了!廣昌平福致隆雖然身陷賊窩,但你們若能眾誌成城,石壇寨的人要對付你們也不容易,陳五故意將老舶主被害的實情透露出來不是為了伸張正義,而是要張益興和你們自相殘殺!削弱你們的力量!嗯,若這個計謀是陳四出的,那他倒也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物!”
於不辭紅著眼睛,道:“王公子說的是,若我們一早知道陳四比他弟弟還要狠辣、還要狡猾,或者就不會上這當了。但當時我們聽到這個消息個個憤恨填膺,所有人都隻求為老舶主報仇,又哪裏能想到這些!當天我們逼問張益興張益盛,逼得他們支支吾吾,當晚張益盛就不見了,到第二天早上才破曉,石壇寨的人便衝上船來,與張益興裏應外合,占了廣昌平,跟著又攻占了福致隆,將兩船的紅貨都據為己有,兩艘船所有反抗的兄弟都被他們給殺害了,尤其是無畏的手下發誓決不與殺害舶主與無畏的人共處一船,大部分都在那場大戰中遇難了……隻留下……隻留下我們這些貪生怕死的窩囊廢!”說到這裏忍不住失聲痛哭。
楊致忠在旁聽說福致隆也死了很多人,便問某某如何,某某如何,當日福致隆的抵抗比廣昌平來得軟弱,但死傷在所難免,雖不像廣昌平般死者近半,但也損折了兩三成人手,楊致忠聽說死了這麼多子弟兵也不禁捶胸頓足老淚縱橫道:“都怪我!都怪我!”
東門慶自被暴風雨打入海中後一直倉皇無依、四處流落,直到上了廣昌平才算比較安穩,由於張昌毅比較照顧,那段日子過得也算有些開心的地方,與廣昌平的水手頗有感情,這時聽說他們遇害亦忍不住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