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東門慶口頭雖是這麼說,心裏對平戶卻實有戀戀不舍之意,畢竟這裏是他苦盡甘來後第一個春風得意之地,尤其是躺在鬆浦綾懷中時更是蜀中樂、不思蜀!隻是偶爾南風來時,想起月娥,才生愧疚之心,隻是心中道:“罷了!現在風向不順!就是我想回去也不可能。想這些做什麼!等風向轉了再說。”
這日忽有人來跟他說博多有幾間店鋪要盤出去,價錢十分合算,問東門慶有沒有興趣。東門慶聽了甚是心動,這段時間以來他對北九州形勢的了解又深入了幾分,覺得若在平戶、博多兩處都有店麵的話,那以後近可直接溝通大內家,遠可繼續東進開拓京都、界等市場,若自己從中國運來的貨物不必經過在日本的商人而直接大名們做生意,那每一擔生絲至少能多賺三五成,甚至翻倍!因此便有意往博多去看看。
鬆浦隆信有些擔心,對東門慶說:“從平戶往博多,路上會經過龍造寺家的勢力範圍,不如別去了吧。”
東門慶奇道:“經過了又怎麼樣?他們家很蠻橫麼?還是說和鬆浦家有仇?”
鬆浦隆信道:“本來不是很友好,因為龍造寺家和他家所輔佐的少貳家一直有吞並我們鬆浦家的意圖。不過近兩年至少表麵上又轉好了,因為……因為我們聯姻了。”
東門慶笑道:“那就是親家了,那還擔心什麼啊。”
鬆浦隆信幹笑道:“要不是親家,甚至就是仇敵,他見你是大明的客商,說不定還客氣地放你過去,但現在成了親家,隻怕……隻怕有些阻滯。”
東門慶皺了皺眉頭,說:“到底有什麼阻滯,你不妨直說。”
鬆浦隆信這才壓低了聲音道:“綾子和龍造寺家的圓月,本有婚姻之約。因圓月尚未還俗,所以未曾完婚。”
東門慶聽得駭然失色,叫道:“有……有這等事!”
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鬆浦綾若是龍造寺家的準媳婦,那龍造寺家會為難東門慶的原因也就不用多說了。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鬆浦隆信安慰道:“今年龍造寺家剛被少貳家攻擊,全族幾乎覆滅!圓月的祖父、父親也死了,家族裏最強大的曾祖父家兼身受重傷,現在躲在築後。現在的龍造寺家,已微弱得隻剩下個名字了。”
此時日本小侯林立,鬆浦隆信言語中提到的少貳家,在北九州也算是曆史悠久的重要豪族,龍造寺家代代為少貳家家臣,但到了近二十年,這主從兩家的關係發生了微妙變化,當代龍造寺家頂梁柱龍造寺家兼侍奉了少貳政資、少貳資元、少貳冬尚三代,在抵製號稱西日本第一豪族的大內氏的侵略中貢獻頗大。但相對於少貳家而言,大內家實在太過強大,所以政資、資元兩代都是被大內家逼得切腹自殺。在導致資元自殺的戰役中,由於家兼麵對已取得壓倒性優勢的大內軍,先是勸資元投降,以致丟失了大片領土,後又按兵不動作壁上觀,以致資元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切腹。雖然後來龍造寺家兼仍幫助資元之子少貳冬尚複興家業,但冬尚對龍造寺家早已心病深種,終於在今年發動攻勢,殺了家兼之子家純、家門及其孫周家,把龍造寺一家的主要人物屠戮殆盡,隻有家兼一人因受到築後蒲池氏的庇護而幸免。
東門慶這時已知道這些所謂的大名混戰、豪族廝殺,就規模而論其實與中原幾個村落械鬥群毆差不多,因此鬆浦隆信講得眉飛色舞,他卻隻是應付著聽,等大致明白了其中原委,才笑道:“原來是條喪家之犬,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鬆浦隆信道:“莫要這麼說,我剛才說了,圓月的曾祖父家兼還沒死呢,隻是負傷。”
“曾祖父?”東門慶問道:“這老頭幾歲了?”
鬆浦隆信道:“好像九十一歲了。”
東門慶失笑道:“隻剩下一個腳趾頭在棺材外麵的人,我還會怕他!”
鬆浦隆信忙正色道:“東門君,家兼是我北九州難得的英雄,不可輕辱!”
東門慶心想這邊的英雄可真廉價,但仍致歉道:“我失言了。”
鬆浦隆信見他道歉就不再計較,轉笑道:“不過啊,他們龍造寺家青黃不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眼下又遭遇這樣的大變故,想再崛起,那是渺茫得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