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書,輕輕回到床上,緊緊抓住被角,抖成一團。
這個腳步聲會有什麼結果?
他像窺視審判書一樣又翻開那本書。
書上是這樣寫的:大約半個小時後,奇怪的腳步聲消失了。可是這時候,樓梯裏卻傳來扭秧歌和唱二人轉的聲音……果然響起扭秧歌的聲音,好像很遙遠,又好像就在樓梯上!還夾雜著女人的笑聲。這個雨夜,誰在扭秧歌?
彭彭樂已經嚇得臉如死灰。他想跳下樓逃離,可是來到窗前,卻聽見那扭秧歌的聲音就在樓下。就是那個最傳統的調:擻拉擻拉都拉都,擻都拉擻米來米,米拉擻米來都來,來擻米來米拉都……還有一男一女在對唱,正是東北那種大紅大綠的二人轉,透著一種淺薄的歡快———三月裏,是呀是清明,兄妹二人手拉手,來到郊外放風箏。小呀小妹妹,放的是七彩鳳,小呀小哥哥,放的是攪天龍。得兒,得兒,哪啦咿呼嗨呀……他退到床上,那聲音又從門外傳進來。
他咬著牙翻開那本書,書上接著寫道:扭秧歌和唱二人轉的聲音也都漸漸地停止了。這時候,這個旅客已經快被嚇瘋了。他預感到自己離死不遠了。他發瘋地踹開洗手間,沒有什麼;他又發瘋地拉開靠門的那個衣櫃門,裏麵特別黑,他看見一個人高高地立在裏麵,正是那個登記室的女人!她臉色蒼白,滿臉血漬,直直地倒下來,用手抓這個旅客……彭彭樂沒有發瘋。他輕輕地打開洗手間的門,裏麵空空如也;他轉過身來,麵對那個緊閉的衣櫃門卻不敢伸手了。
他搬來椅子──這是這個房間裏惟一的可以做武器的東西,站在衣櫃前,可還是不敢打開那扇門。
他回到床上,縮在一角,死死地盯住那個衣櫃的門。那是一扇即將要他命的門。
他惟一的精神支柱是這個房間裏還有燈。他一直沒敢關燈。如果沒有燈,他可能就崩潰了。
這時,燈突然滅了。
窗外的雨聲一下大起來。
彭彭樂猛地蒙上被子,又迅速把腦袋伸出來,睜大一雙眼睛,盯著黑暗中的那扇衣櫃的門。
他回想周德東,那個勇敢的人,經常說:相信陽光,熱愛陽光,享受陽光。什麼莫名其妙的現象都有它的謎底,不要怕,你如果沒有興趣,就可以不理睬;如果有興趣,你就去追尋源頭,弄個水落石出。最後的結果會令你啞然失笑……彭彭樂依靠回憶我的話壯他的膽子。
可是,他到底還是對此失去了信任。因為過了很久之後,那扇衣櫃裏又傳出敲擊的聲音,很輕很輕。隔一會兒敲一下。
彭彭樂哆嗦著。
那衣櫃裏的敲擊聲越來越響!
終於,裏麵傳出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的聲調很低,語速很慢:“我……好……冷……啊……”
彭彭樂抖得像篩糠,要崩潰了。
過了一會兒,那個聲音又響起來:“我……好冷……啊……”
彭彭樂這時候已經癱軟,想動都動不了。
那個聲音越來越低:“我……好……冷……啊……”
接下來突然死寂無聲。
離天亮還有十萬八千裏,而時間這時候停了。那個聲音並沒有到此為止,它一步步得寸進尺———又過了一會兒,衣櫃的門“吱吱呀呀”地被拉開,開得很慢,拉一下停一下。
彭彭樂眼看一個人影慢慢地走出來。
一道閃電,彭彭樂看見她正是登記室的那個額頭在臉部占據了一半的女人!她穿一件白色的長袍,麵無表情。
她站在彭彭樂的床前,顫顫地說:“你……的……姓……名……你……的……年……齡……你……的……血……型……”那聲音飄飄忽忽,毫無質感。
彭彭樂慘叫一聲,當場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