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國的天,毫無預兆的下起了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指尖輕點溶解,細細碎碎地鋪了一地薄紗。
安夫人款款走在去禦書房的路上,手裏提著燈籠,錦娘在一旁小心替她打著傘。許久沒出這霜落居,連錦娘都快忘了這禦書房怎麼走了。
“娘娘,為何今日想到去找皇上呢?”錦娘低聲問道。今晚梓陽姑娘走後安夫人就囑咐錦娘不可再叫她小姐。
“有些事情想當麵和皇上說清楚罷了。”安夫人微昂了頭看了看那天上的雪花,歎了一口氣道。
“錦娘,你跟在我身邊快三十年了吧。”安夫人側首就看到錦娘曆經風霜的臉孔,臉上已經堆起了不少褶皺。
“整整三十一年差三天。再過三天就是冬至日了。”錦娘恭敬道。她也老了,隻得掰著手指頭過日子,沒事就愛回想往昔。三十一年前的冬至日,小姐和夫人把她帶回府裏,從此自己就一直和小姐相伴。
“到底是你記性好。我這一生有你始終不離不棄地陪著我,也算是上輩子積來的福分。”安夫人嘴角淡淡一笑,眼神裏卻夾雜了太多滄桑。
“能伺候娘娘才是錦娘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錦娘說的是實話,三十年前她險些餓死街頭,是小姐不嫌棄她,還待她如同姐妹一般,教她讀書識字常伴左右。
“娘娘,前麵再轉個彎就可以見到禦書房了呢。”錦娘出聲提醒道。偌大的皇宮,皇上就是主心骨,哪能真忘了皇上日理萬機的地方。
前程往事恍若南柯一夢。
安夫人點點頭,腳步比剛才放慢了些。
踏著細碎的雪,終於還是到了禦書房的玉階上。
“皇上,安夫人求見。”李公公小心道。皇上才禁了安夫人的足,二十年不曾出門的安夫人就出門了,這不是和皇上對著幹麼?李公公不解。
昊帝這幾日正頭疼得緊,大病了一場身子還沒好透就忙著處理政事。尤其是軒轅辰那檔子事讓他鬱悶得緊。此刻聽到稟報說安夫人來了,先是微微一愣,放下筆來。思忖了一陣又提筆繼續批閱奏折。
李公公站在一旁候了許久也沒見昊帝回應,又輕聲提醒了一聲。
昊帝繼續埋頭,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句。“讓她繼續在外麵等著。”
李公公還想說什麼,看著昊帝忙碌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皇上和安夫人之間的恩怨,李公公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皇上沒有追究安夫人私自離開霜落居的事情,雖然沒有及時接見安夫人,但是也從側麵說明了安夫人在皇上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而且自從那晚皇上從霜落居出來以後,皇上就一直沒再去過任何一位娘娘的宮裏……
細雪紛揚,白玉階雖然華麗,卻也徹骨。
安夫人就這樣站在禦書房外麵靜靜等著,白色的裘衣與雪色融為一體。北風肆虐,手裏的燈籠忽明忽暗。
錦娘側過身子,空著的一隻手僵硬地為安夫人把披風的帽子緊了又緊。幹澀的眼睛時時留意著安夫人的動態,仿佛一不留神安夫人就會離她遠去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錦娘隻覺得自己的雙手雙腿都已經麻木了,尤其是手指疼得厲害。
她早就接過了娘娘手裏的燈籠,讓娘娘把手放在袖子裏攏著,可是娘娘隻是淡淡一笑,並沒有把手藏好。早知道今天要在外麵呆這麼久,她就帶個小暖爐出來了。娘娘一向身子弱,這回在雪地裏吹了這麼久的風,回去說不定又要大病一場了。
錦娘嘟著嘴巴,心裏暗暗地咒起老天爺來。
這時,一聲悠揚的打更聲響起。亥時。
“皇上,已經亥時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李公公彎著他已經快直不起來的腰,顫顫巍巍道。門外在下雪,雖然李公公已經私下吩咐宮女們拿了些炭盆過來,可偌大的空曠禦書房還是冷得很。
“恩。今晚又變涼了一些。”昊帝攥著拳頭放到嘴邊,微咳了一聲。李公公忙端上蜂蜜熱茶給昊帝潤潤嗓子。
“安夫人回去了嗎?”昊帝喝過茶,隨口問了一句。
“還在外麵候著呢。”李公公接過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就聽到頭頂傳來一聲似是諷刺的反問。“哦?”
昊帝雙手撐起桌子站起來,揉了揉發酸的頸椎,走了出去。
李公公忙拿起早就備在牆角的傘和暖爐,跟了上去。
“下雪了?”昊帝的聲音裏有一絲意外還有一絲責備,看著地麵的薄雪和雪人一般的安夫人,不知這話是對玉階下的安夫人說的,還是對早就有所準備拿著傘和暖爐的李公公說的。
“你來這裏幹什麼?”不等安夫人請安,昊帝皺眉地看著安夫人,冷冷道。
“臣妾來向皇上道別。”安夫人低眉斂目,靜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