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長輩深情2
我家的親戚
——張小嫻
我家的親戚一向不多。爸爸隻有一個妹妹,媽媽隻有一個哥哥。祖父母和外祖父母早已蒙主寵召,我隻見過我的祖母。我總共有四個表哥兩個表姐三個表妹。這就是我全部的親戚。
然而,關於親戚的數目,在我和我爸爸的心目中,是不相同的。他口中好像有很多親戚。一天,他興高采烈的回來告訴我:
“我今天在街上遇到幾十年沒見的伯公和伯婆!改天我們去他們那裏拜年!”
什麼?八公和八婆?
一天,他又會搖著頭說:
“你的堂姑丈剛剛去了。”
我甚麽時候多了一個姑丈?
一天,他又會多了一個堂叔。
“他是你祖父的兄弟的兒子。”
所謂兄弟,根本是沒血緣的。
一天,我媽媽又多了一個表舅父和姨甥。
“我要回鄉探望他們。”她滿懷期待。
我家真的有那麽多親戚嗎?
終於有一天,我發現,他們總愛把親戚和同鄉混淆。時間久了,同鄉就變成親戚,同村變成兄弟。時間再久一點,親戚的子侄又變成自己的子侄。人老了,就會有一整條村的親戚。不像我們這一代,朋友和親戚都愈來愈少。愛的遺物
——霍普·薩克斯頓
今天我收到了一個包裹,還沒打開之前,我就知道那是奶奶寄來的。
兩個月前,我到英格蘭去跟爺爺道別。他在睡夢中辭世了,這個世界失去了一個位傑出的人士,而我則失去了最要好的朋友。
我陪了奶奶兩個星期。很不幸的,她現在已經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她的眼睛不再有神,腳步也不再輕盈。我從來也沒有看過她哭。
我想要她跟我一起回家,可是她拒絕了。她的家中沒有爺爺的影子,她想要呆在那裏。
我要回家的前一天,奶奶問我想不想要帶爺爺的什麼遺物回家。她帶我到他們的臥房去,然後開始在爺爺的手表、戒指與袖口鏈扣間挑選著。我想到爺爺生前很不喜歡盛裝打扮,也不喜歡“裝腔作勢”,所以我就要了一樣他特有的東西——他整理花園的時候所穿的毛衣。
奶奶笑了起來,她說好幾年以來,她就一直勸爺爺把那件舊衣服丟掉。我很難過她並不了解我的意思,最後隻好收了一對鏈扣。
那天晚上,我被一個聲音給吵醒,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小書房去的時候,我發現一件事情——奶奶身上穿著爺爺種花時穿的那件毛衣。
第二天早晨,我心情沉重地離開。隨著時間流逝,從奶奶寫來的信以及她所打來的電話中,我發現她的心情已經逐漸恢複了,她撐下來了。
接著我接到她的好朋友打來的電話。她告訴我,前一天晚上奶奶在睡夢中死去了。她臨終前有一個要求,她希望我不要去參加她的喪禮,因為在喪禮上,我已經沒有親人可以看了。我心情沉重地接受了她的心願。掛斷電話之前,奶奶的朋友說,奶奶交待她寄一個包裹來給我。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放在桌上的包裹,一邊啜泣,一邊慢慢地將包裹打開。包裹裏有一些小盒子,裏麵放著我祖父母的珠寶,將來有一天,我會將這些東西傳給我的下一代。更重要的是,我會告訴我的小孩,我的祖父母是多麼棒的人。
我把盒子拿起來的時候,發現盒子底部鋪著一層厚厚的布。我把手伸進去把布拿出來,結果發現祖父那件心愛的園藝手衣被整整齊齊地折放在那裏。
我把毛衣拿出來,然後快速地將它穿上。在洗衣肥皂、陽光、蔬果園以及些許的煙草味之中,祖父的回憶停留不去。我微笑地回憶起,以前他總喜歡躲在車棚後麵抽煙鬥,因為他不想讓奶奶知道。
有一天,我會建立自己的家庭以及產生有關家庭的回憶。可是我卻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兩個我所摯愛的人。
天堂沒有輪椅
——純妮達·杭特
我祖父是佛教徒,地位尊崇。但每當祖父在場時,大家注意到的不是他的權位,而是他內在散發出來的能量,他明亮的綠眼閃爍著神秘的活力。他雖然話不多,在群眾中仍引人江口,我想這是他內在發散出來的光輝。沉默反而使他更為突出。
而我祖母是個天主教徒,她聰穎過人且活力充沛,在她的那個時代算是個前衛的女性。我叫她“家奇”,因為我小時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是“家家”,她相信我是要叫她,因此沿用至今日,我仍叫祖母家奇。
五十年的婚姻中,祖母的生活一直是以先生為中心,同時也成為養活一家七口的經濟來源,使祖父無後顧之憂,能專心他傳教的工作,幫助有需要的人,接待世界各處來訪的教會顯要及高僧。祖父死時,祖母生命中的光亮消失,代之以深沉的憂鬱,一如失去生命的重心,她便從現實世界中退縮回哀傷的領域。
這段期間,我習慣每周去看她一次,讓她知道,如果她需要我,我隨時都在。
時光流逝,心靈的傷口也隨時間的推移而漸漸複原。幾年之後,有一天我照常去看祖母,走進屋裏,發現她坐在輪椅上,笑容可掬,兩眼閃閃發光,對她這種明顯的態度改變,我沒有馬上發表意見,她反倒先開口: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快樂嗎?你難道一點都不好奇?”
“我當然想知道,”我道歉,“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快樂?什麼讓你改變心情?”
“昨天晚上我得到答案,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上帝帶走你祖父而留下我。”她輕聲地說。
“為什麼?”我問。
然後,她好像在告知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般,壓低聲音,身體向前傾,向我吐露:“你祖父在世時即知美好生活的秘密,而且每天力行,後來他本人就具體實現無條件的愛,這就是為何他必須先走,而我必須留著的原因。”她若有所思地停頓一下,接著繼續說,“我本來認為是懲罰的,原來是禮物。上帝讓我留在人間,讓我能將自己的生命轉變為愛。”她接著說:“昨晚我知道你無法在那邊學到愛的功課,”她一邊說,一邊指著天空,“愛要活在地球才有用,一旦你離開了,一切都已太遲。上帝給我生命的禮物,因而我能在此時此刻身體力行愛的意義。”
自那日起,我去探望祖母時,總是充滿分享和不斷的驚奇,即使她的健康在衰退,她還是真的很快樂,她終於再度生活得充滿活力與理想。
有一次我去看她,她興奮地拍打輪椅的扶手說:“你絕不會知道今早發生了什麼事。”
我回答說我當然不知道,她繼續興致高昂地說:“今天早上你叔叔對我發脾氣,我連逃避都沒有,我接受他的憤怒,用愛包起來,回報以喜樂!”她眼光發亮,再補充說:“還很好玩吧!當然,他就不再生氣了。”
日複一日,祖母一直實行她愛的功課。每次同她分享故事,使得探望她成為我心靈的探險,她的確征服了內心生情的高山,讓自己曆久彌新,產生出嶄新而有活力的新自我。
歲月不饒人,祖母的健康狀況逐漸惡化,她常常進出醫院,當她九十七歲時,在感恩節後又入院,我搭電梯上樓,問值班護土:“請問杭特太太在哪一間病房?”
護土馬上抬眼看我,摘下眼鏡說:“你一定是她孫女,她在等你,·她要我們注意看你來了沒有。”她從工作台後走出來,“我帶你去。”我們走過走廊,護士突然站住,看著我說:“你知道嗎?你祖母是個很特別的人,她像光一樣照亮別人,這層樓的護士值班時都指定要去她房間,她們喜歡拿藥去給她,因為大家都說她很不一樣。”她頓了一下,好像覺得自己話太多,而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你當然早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