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雄來醫院已是第二天中午了。
林子昨晚沒怎麼睡,一臉倦容,見到陌生中年男子步步靠近,他心裏已經猜到了八九分,應該是送他來醫院的車主鄉長。
“怎麼樣,小夥子?恢複地不錯嘛!”周文雄先開口。他昨天傍晚聽到林子醒來,沒有再像前幾次一樣很快昏睡過去,就問了下劉主任相關的情況,得到的答案是他恢複地比別人快得多好得多,可能是由於身體健壯的緣故,所以他對林子的超常表現沒有感到一點驚訝,隻是習慣性地打著招呼。
“是你把我送到這裏來的?”林子揣著明白裝糊塗地問,他隻是想確定一下。
“嗯!你小子把我害慘了!現在我連班也上不成了,前兩天到處為你的手術打點奔波,你倒好,一覺睡過去什麼也不管!”周文雄抱怨著說。其實他心裏很恨林子,因為他的莽撞,他不得不向部長和主任請了一個月的假,一個月不短,花點錢倒無所謂,重要的是耽擱事情,最近鄉上事情特別多,而書記楊秀清和他不怎麼合得來,麵上凡事由著楊秀清,暗裏變著法地使絆子,反過來也一樣,他也沒少挨過楊秀清的陰招,現在沒有他的楊秀清不知該做了多少對他不利的事情和說了不少詆毀他的話,他主要擔心和抱怨的是這個。
“不過,你小子總算醒過來了,我真為你捏了把汗哩!”周文雄一臉奸笑、摸著林子纏著紗布的頭說。
“周……周春霞說的是真的嗎?真的是我撞了你麼?”林子伸手抓住周文雄的手,往對麵狠狠一摔,假裝很生氣地問。他還是不太相信昨晚的對話內容,想再進一步確認一下。
“那丫頭說的確實是實話,她在家裏都跟我說了你欺負她的事,我來看看是個什麼樣的‘小無賴’把我乖女兒氣得連晚飯都吃不下了。”周文雄昨晚聽他女兒抱怨,感覺林子對他充滿了敵意和偏見,也怕他出院之後亂講胡說敗壞了他的名聲,便宜了其他別有用心的人,所以他特地來安慰和安撫林子。
“哦!”林子心虛地低下了頭。
“我昨晚忘了跟她說給我家裏人帶個話,說我住院的事,可沒來得及說她卻跑了,現在家裏人肯定找不見我快瘋了,希望你趕快告訴我爹媽一聲,好嗎?”昨晚他把周春霞氣跑後,很後悔沒找她告訴家人自己現在的情況,後來跟監護他的護士請求,而對方一臉茫然不知道怎麼聯係他的父母,跑去查了下住院手續,也沒看見有聯係方式之類的東西,護士隻好安慰他說等明天那個周鄉長來了再問他,或許他能聯係上。周春霞母親在家聽到女兒被罵回來之後,感覺很生氣,也覺得林子不識抬舉就跑去市裏一家美容院做臉部護理,沒去醫院陪護。林子無奈煎熬地在醫院中度過了漫漫長夜。所以他對周的到來,很興奮也很期待。
“那你昨晚清醒的時候怎麼沒跟王雪梅說,她能聯係上我的?哦!對了她是我妻子。”周文雄很詫異,這麼重要的事情放到現在才說,不管怎麼樣,作為人父的他認為出了這樣的事故,家人應該很擔心,能盡快聯係上家裏人給他們報個平安是理所當然、一刻也不能遲緩的。他的語氣中有些責備和不滿。
“昨晚是我一個人睡的。”林子這樣說。
“她沒來嗎?那丫頭昨晚剛回家我就罵她太不懂事了,把你一個人留在醫院裏,我當時讓她媽趕快替她過來看著你,難道……唉……這個臭娘們!”他憤怒地罵著妻子,沒管林子在場。當時他氣得夠嗆,平時他在家裏是說一不二的,但這次妻子真沒聽他的話,扔著腿腳不太方便的病人一人在醫院度過一晚,這是他不能忍受的。後來他為此事跟妻子大吵了幾次,一連幾夜沒回家,當然他回到了“戰友”樊小琳的住處,順便和她交流了下最近的“技術”。
林子嚇得低下了頭,很尷尬也很驚慌,他到現在接觸過的“大官”,也就是村長、支書一級的,看到堂堂的一鄉之長為他向家裏人發火,他有些害怕和驚恐。他心裏想畢竟這次事故的大部分責任在他,害怕他一不高興翻了臉不給他治病,以他家裏的經濟條件,別說到縣醫院,就是到鄉衛生院也得看看是啥病,頭疼腦熱拉肚子的“小病”基本上都要在家死扛,要是遇上需要輸液打針、開膛破肚的“大病”最多隻能到鄉衛生院了,他可沒敢也不能希冀去縣醫院、市醫院,更何況是從沒聽過的省第一醫院和急救中心了。林子住院之前,或許是老天憐憫一家人,各個身寬體胖,基本上沒得過什麼疾病,一些感冒和發燒之類的“小病”都被他們頑強地死磕了過去,沒吃過一粒藥丸。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看大病的“閑錢”。要不是這次被撞的人是鄉長,而且他還不追究責任願意幫著他看病治療,否則的話,就算他們家砸鍋賣鐵、拆房賣梁也湊不出這裏三番五次的化驗費,更別說床位費、押金和手術費,還有“應該送”的“大紅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