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離開後,護士站旁邊一下子冷清下來,沒有了喧囂的吵鬧,沒有了摩肩擦踵的擁擠人海,更沒有了誇誇其談高談闊論的情感釋放,隻剩下清冷孤寂的頂燈,還有疼痛難忍的呻*吟,更有空洞潔白的牆壁。這裏又恢複了往日毫無生氣、拿錢說話的冰冷氛圍,病人還是病人,醫生還是醫生,護士還是護士,沒有變化,剛才熱情互助的氣氛,並沒有改變多少這裏的冷漠孤傲,一切還是那麼陌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不可能因為幾句客氣話三兩錢就能拉近縮短,該送的還是要送,該拿的還是會拿,不可能念及其它什麼關係錢財之外的東西,同情在這裏什麼都算不上,連屁都不如,也難怪,屁會汙染空氣,同情隻會讓人囊中羞澀,誰會挨著餓跟你談同情,
現實社會中的現實人,現實人做出的現實事,現實事充斥著現實社會,這一切都那麼司空見慣、平淡無奇,人情冷暖在這裏或許體現得更為透徹和淋漓盡致,在傷病或生死存亡跟前,什麼都不管用,隻有錢才是救命稻草,才是最親近的東西,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但有時候有錢也不一定行得通,或許還有其它什麼東西比錢更厲害管用,是權力嗎?是愛情嗎?是槍炮嗎?或許都有一些吧!
這裏有一個臨近六十的婦人,剛才還頤指氣使、目空一切,一進來就氣勢洶洶、非打即罵,用她華貴的雙手奉獻出僅有的尊嚴和麵子,讓其他人為之浪費口水、浪費力氣,一股腦將她送上的尊嚴和麵子撕得粉碎,將她和她們家的尊貴帶到了市井耳朵,親眼目睹留言是如何傳播和發酵的,親耳聽到別人眼中丈夫和女兒的樣子,是自討苦吃?是引狼入室?是逼人為賊?這個問題困擾了她很久,一直沒能找到答案,也沒有人能解疑釋惑。本想借著丈夫碩大的名頭和官威嚇唬震懾一下唯唯諾諾的小護士,哪裏知道她是天生的演說家,天生的刀子嘴,天生的辯論家,天生的遊說家,天生的陰謀家,入了她的圈套,聽到了精美絕倫的煽動,嚐到了自釀的苦酒,明知道她懷疑誰,但又不敢挑明說出來,這種有口難言的痛苦別人很難體會,至少那些結黨營私、嬉笑怒罵湊熱鬧的人是無法了解和感知的。
難道丈夫一生的清譽就被這黃毛丫頭三言兩語給作踐了嗎?難道她就不怕無端誹謗別人的罪過和下場嗎?還是篤定曾成俊能聽信他們謠言而不顧公公顏麵去開罪丈夫?
王雪梅躲避眾人閃爍不定的眼神,緩緩走出婦產科住院部大樓,漫無目的飄蕩在醫院四角,想辦法躲避別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和令人作嘔的譏笑,如果能讓時間倒流,她寧願沒長耳朵,寧願沒有聽到小護士倒背如流的演講詞,寧願讓謠言隨風飄蕩而不去追本溯源自討苦吃。
她是多麼想告訴丈夫剛才所發生的一切,見了多少冷眼,聽了多少笑話,受了多少委屈,但這一切又都不敢說,但不說又不代表別人不說他會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那樣呆傻,那麼衝動,那麼計較,現在人去樓空,那邊該是什麼場景,應該又凝聚了不少力量和輿論吧?應該會組成龐大的上*訪隊伍吧?應該會受到曾成俊熱情接見吧?應該還有媒體記者朋友們圍堵簇擁吧?應該又會大肆渲染和賣力炒作吧?應該會引起公憤追逐討伐吧?
應該會的,牆倒眾人推又不是一次兩次,牆還沒倒有些人急著要推搡一把,輿論壓力固然大,但不能湮沒事實真相吧?
……
天是藍的,充滿陽光,可兩個人的心是冰冷刺骨的,是蒼白無力的,是撕裂顫抖的,其中還有周文雄。
當周文雄從骨科主任口中得知剛才發生的一切,暴跳如雷,氣憤難擋,差點想讓許天華處理掉那個多嘴的小護士,但不像王雪梅那樣胸*大無腦,反複斟酌後,還是強忍住一團怒火,急匆匆從單位趕到醫院,在四處打聽下找到了坐在醫院角落發呆的妻子。
王雪梅還是癡癡呆呆,完全不理會丈夫的關心,很難從剛才的沉思中解脫出來。
周文雄很想罵她幾句,但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心裏頓時沒有了怨氣,扶著她慢慢坐上車回了家。
他照顧她睡下,又馬不停蹄趕來醫院,畢竟周春霞身邊離不開親人陪伴和照顧,如果她情緒穩定,完全可以雇人照顧,但現在她的情緒正處於敏感和低落期,不能由著她胡思亂想,應該幫助她盡快忘記過去的不愉快,盡快迎接新生,助她走出人生低穀才是目前最重要最棘手的事情。
周春霞全然不知在母親身上發生了什麼,也很難從父親身上找到緊張不安和氣憤難擋的情緒,但有些事不能不引起她的重視和關心,那就是林子的近況。自從那次離別之後,很長時間沒見麵了,不知道護士所說的話真假幾何,為什麼父母對他的事隻字不提。
但她不敢問,因為明確知道父母已經恨透他了,隻要一提他的名字,肯定會招來一頓責罵,但又不能獨自去了解,該怎麼證實別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這讓她心緒不寧、愁苦萬分。
林子已經紮根在周春霞心裏,已經融入到血液當中,已經成了她活下去的勇氣和支撐。不知道為什麼這樣執著和固執,雖然他大庭廣眾之下逃婚拋棄了她,傷害很大,但始終趕不走想念他的思緒,始終擺脫不了他的身影,越阻止不去想他,越忍不住去想他。雖然他從來沒看望過她,但她又狠不下心去怪罪,一直在安慰是父母阻止不讓他見的。她千方百計勸慰原諒他,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去追,去搶,他永遠是你的,別人不可能就這樣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