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靜好(1 / 2)

他放下藥瓶,伸手解開她肩頭的衣服,露出光滑瑩潤的雪白肩膀,動作仔細又輕柔小心地解開散發著淡淡藥味的紗布,傷口已開始結痂,看上去特別猙獰可怖,可以想象她當時對自己下得狠手。每每看見他都暗自心驚,是怎樣的過往能讓她如此決然剛強,對自己都毫不留情?而養成這樣的頑強,她自己又受了多少摧心之痛艱難竭蹶?

他端來清水盆,洗幹淨凝結的血痂,周圍的肌肉翻卷著,皮肉因多日包紮在紗布中受藥物影響而微微發白。猙獰的傷口更加映襯出完好肌膚的細膩瑩潤,似最完美的象牙玉般的光華,極美與極醜的鮮明對比,讓見到的人無法不為這般驚心的破壞與摧殘扼腕。

他暗暗咬牙,心裏後悔當日對那些下殺手的混帳們太仁慈了,讓他們死得太輕鬆了。他眼中閃著憤怒的光,眸光顯得更沉更冷,手指卻更加輕柔穩定。

清涼的藥膏塗抹到傷口上,沁入心脾的清涼感使蘭傾旖舒服地長出一口氣。

他動作輕得像一陣溫柔的春風,熟練迅速地給她包紮。

蘭傾旖轉頭瞟了眼收拾好的傷口,心頭充滿了陌生的滋味,像被新生的春草撓了撓,清甜,又微微的癢。

聞人嵐崢端走水盆,扔掉換下的紗布,開窗通風,一係列動作熟練流暢如行雲流水。

蘭傾旖默不作聲看著,目光一直追隨著他的身影,覺得這一幕真是充滿違和感。什麼時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寧王殿下也成了賢惠的居家好男人?瞧瞧做起家務來這個熟練勁兒!

“你笑什麼?”他回頭正見她一個人在那裏笑得眉眼生花,頗有些好奇地問。

蘭傾旖氣定神閑看著他,思緒悠悠,聲音也悠悠。“我笑啊,你現在這個樣子,真跟我第一次見到你判若兩人。”

“第一次見?”他笑了起來,顯然想起了她當時的聰慧機變,“也才大半年光景而已,我被你氣得牙根癢癢,又不得不承認你真是個聰明女子。”

蘭傾旖笑而不語,笑意溫軟如一泓銀色的柔軟的月光,眼神裏蔓開渺渺遠遠的回憶之色。

他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他與她的初見,不是去年冬,而是四年前,盡管隻是遠遠的驚鴻一瞥,甚至他連她的容貌都沒看清。

她當時對他雖然印象深刻,但其實並未留太多心意,過了陣子也自然就淡了。可有件事她卻記得分明。

活到至今十七年,她走遍五國,不知和多少人打過交道,卻隻對兩個人有過這種“水晶心肝金剛心誌”的印象。

一個是韋淮越,另一個是他。

世間難得的聰慧、冷靜、勇敢、堅強,定力心智之強舉世罕有。即使被人從懸崖上推下去也不會慌亂,還能從容觀察周圍風景研究地形回想遺願。

也因此,他們在她心中的位置,與其他人是不一樣的。最起碼,目前除了他們,沒人能得到自己這份敬重。

他們留給她的驚豔,她相信到自己死去的那天也不會褪色。

她這麼想著,看他的眼神帶了種難得的柔和,他察覺了,淡淡一笑,想著這世間諸事,不過“機緣”二字,千萬裏遇見那麼個人,總會有些緣分。擱到遇見她之前,他打死也不信自己有一天會喜歡一個人,可真正喜歡了卻覺得挺好挺合適,沒什麼不妥。

“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曬曬太陽,如何?”他心情不錯地提議。

“好。”蘭傾旖點頭。

長風麗日,花香滿園。這的確是個不錯的天氣,溫度剛好適宜。清音園裏天色和暖,日頭照下來暖洋洋的,花叢裏偶爾傳出來幾聲鳥叫,連院子裏的貓都在安詳地袒著肚皮曬太陽,一派祥和平靜。

院子裏兩棵老樹盤根錯節長的甚是茂密虯結,樹間用結實的青藤搭了個可供躺臥的涼床,蘭傾旖靠坐在涼床上,托腮看著聞人嵐崢在樹下排珍瓏局,唇角緩緩浮出一絲笑意。

她覺得這樣就挺好。

陽光下看他,眉目更添三分畫意。傾城絕豔的容顏,微微挑起斜飛的眉,麵部線條的每一筆,都是滿滿的驚豔。

她目光落在棋盤上縱橫的黑白子上,忽然覺得那些縱橫的殺機,就像他和她這一生,總在腥風血雨中度過,殺了第一個人開了頭,就得無休無止永不停歇地殺到最後。

她忽然有些出神。其實如今的日子算是難得的安逸,可她心底總覺得沒有好結局,無論何時也放不下那些隱憂,以至於好日子也籠了層愁緒。她忽然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苦笑搖頭,她定下心神,將這些亂七八糟的聯想扔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