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蘭傾旖抬起頭,迷茫地看著他。“我手下力道重了?”
“你坐會,我自己來。”他神色認真。
蘭傾旖嗤的一笑:“多大點事?也值得你這麼認真?我以前又不是沒給師父洗過腳!再說,要不是你這是被我踩的,我才懶得管。”她打小就不是嬌養的,這麼多年也習慣了。
她低頭看自己手指,緊緊地抓在他的手裏,指腹相對,指尖貼著指尖,最靠近心的位置。
再看看聞人嵐崢,青玉冠,絕豔容顏,他微微蹙眉的神情,似讓人的心也為之一揪,像風卷過積雪的曼陀羅,簌簌落了滿地的晶瑩。
她看了一眼便轉開視線,不動聲色抽出自己的手。
他的腳趾甲修剪得幹幹淨淨,倒省了她給他剪。
他腳背被自己踩成紅腫包子,也不大好用皂角,大不了等他好了再給他洗就是,她也不介意。她想得開,手指穩定細心又動作輕柔地給他清洗幹淨,撈過搭在椅背上的幹淨毛巾包住他的腳仔細擦幹,自己洗了手,這才將藥膏擠在手指上,給他擦藥。
他默不作聲看著。她有點納悶,原本還以為他會趁機調笑,結果他卻一言不發比她還沉默。這實在有點不正常。但再怎麼不正常,這結果都是好的,她也就閉嘴不提。
聞人嵐崢才不是傻子,調笑也得看什麼時候,這麼好的事兒,隨便一調笑給調飛了,再想她伺候,下輩子吧。
所以他特別安分,比良民還良民。
膏藥抹在紅腫處清涼清涼的,舒爽感直透心脾,他滿意又不滿意,心想這藥效是極好的,就是好過頭了。所以今日這種好事注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有點可惜,又不是太可惜。這種事能有一次已是意外收獲,總不能要求太多。
給他重新穿好鞋襪,洗完手,她笑意盈盈,“怎麼樣?感覺好些了嗎?”
“不錯。”他點頭。
“嗯,那你出去吧,記得給我帶上門。”蘭傾旖也不和他客氣,反正都不是什麼外人。
“嗯?”他不解,她想幹嘛?
“我想睡會兒。”蘭傾旖鎮定自若,“所以,殿下,您先請出去。”
“你睡你的。我保證不打擾你。”
蘭傾旖瞪他,心說你在這裏我怎麼睡?總得避個嫌吧!
“我要真想對你怎麼樣早動手了,至於等到現在?”聞人嵐崢瞟她一眼,語氣甚清淡。
蘭傾旖想想也是,畢竟這是他的地盤,用不著自己窮操心。“那你隨意吧,我就不招待了,反正這是你的府邸,你熟悉得很。我先躺會。”
蘭傾旖這個“躺一會兒”,一直躺到了未時三刻,等她醒來,聞人嵐崢已不見了身影。她心裏有幾分奇異的失落,不知為何,忽然間很希望自己一覺醒來能看到他在身邊,不說話也沒關係,能聽見他的呼吸,她都會覺得很安心。她盯著淡紫湖綢帷帳出神,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忽然變得這麼軟弱,最後覺得除了定親沒別的原因。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水麵,打破了她心頭的一切隱秘的奢望、幻想、欣喜、甜蜜……那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對誰都不會說的少女心事,一夕之間就變成了陽光下的朝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瞬間她在心底甚至是恨著娘親的。她隻按照她的想法安排自己的人生,卻從來沒問過自己的意見。過日子的人明明是自己,她為什麼要插手?她又不能代替自己過日子,瞎摻合什麼?
負麵情緒接踵而來,她突然覺得疲倦。別人都看她過得風光,各種羨慕嫉妒恨。她卻覺得日子單調瑣碎毫無生趣。明明是關係最親近的父母,為何卻是最不了解她的人?
她灌了杯冷茶,總算壓下了心頭突然冒起的無名火,強行逼迫自己來想眼前的大事——退親。
她覺得自己玩得轉政治玩得轉江湖,卻玩不轉豪門大族的宅鬥,不被人踩下去整死也得悶死。她做不來整日裏家長裏短的當家主母,管了自己還要管全家上下數百口子人,煩也能煩死。
最重要的是,她對鍾毓晟沒感情,要是有,這些都不是問題,她眼一閉也就嫁了。但現在絕對不行。
雖然傳了信,但不用說,她娘親肯定會無視她的反對,巴巴地給她備嫁妝,搞不好連婚期都給她定了。要是真定了,那不好意思,她也不打算回去了。回去幹嘛?等著被人抓上花轎成親嗎?
想說服鍾毓晟答應退親,隻怕不大現實,那就從他母親身上下手。這個時代婚姻大事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不是情投意合。如果鍾老夫人反對這門婚事,即使鍾毓晟執意要娶她,她也有了說服父母退親的理由——不願嫁人後受婆婆的氣。隻要方式得當利用得好,她相信這個理由足夠讓父母慎重考慮了。隻要他們肯考慮,就有轉機。以她的手段,再推個波助個瀾的,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