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暗沉,蘭傾旖坐在鏡前細心做好各種偽裝,戴好人皮麵具和銀麵具,檢查身上各種零件小玩具,能武裝的地方統統武裝到位,再三檢查確認沒有疏漏,才轉身出門。
她的護衛隊已化整為零,先一步潛進赤陽城,隨時等著接應,她這次行動,至少不會有明麵上的危險。
韋淮越易容得姿容平平,正等在門外,見到她出門,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走吧!”
“嗯!”蘭傾旖點頭,心情意料之外的平靜。
不管那人在不在,她都要救出無憂,壓製下平康王。
他們兩人施施然到達平康王府,王府正門大開,大總管恭恭敬敬地將他們迎接進去。
蘭傾旖一笑而過。
平康王現在還不想和朝廷撕破臉,想維持表麵的平靜,所以不會光明正大地為難她。
為什麼?還沒準備好?他在等什麼?
雲國民風剽悍開明,一路上婢女仆人穿梭來去,見人不過避路行禮而已,時不時還有嬌聲笑語,如一泓碧水輕薄蕩漾,倒讓人少了幾分拘束,多了幾分自在疏朗。
大總管將他們迎到正廳花影榭,廳中張燈結彩紅毯鋪地,人很多,很熱鬧。
蘭傾旖一眼看去,心頭微笑。
喲,人不少,王府的男女老少,除開遠在燕都的世子,都按品著裝,姿態莊重。
上方的平康王正裝朝服,金冠束發,赫然是隆重的接待禮儀。
蘭傾旖神色平靜。
人多嘴雜,誰想殺人都會下意識避開人群,而這種私下的小規模請客,壞處是事情相對比較隱蔽,暗殺下毒之類的事發生的可能性會增大。但好處是商量的餘地也會增大,不容易容易出現對方以勢壓人壓倒她的氣勢逼她退步之類的事。
看樣子,平康王也是想和她好好談談?
朝堂談判,和市井街坊的大娘們討價還價差不多,誰也不肯落下風,如果有不同,大概就是朝堂談判講究文明禮貌,就算罵人,也不能帶髒。
她的妹妹被人挾持,她被迫過來談判,就已經落了下風,一開始必然有人乘勝追擊給她下馬威。
她在門口微微一停,各種目光自然就齊刷刷掃過來,不安、疑惑、猶豫、審視、驚異、嫉妒、羨慕、仇恨、不屑……豐富得可以繪製一幅人生百態圖。
遠處平康王的聲音遙遙傳來,許是因為經過空曠大廳從高處飄下,聽起來很有厚重感和壓迫感。“前方可是長寧侯?為何逡巡不入?莫非是嫌棄寒舍簡陋?”
滿廳的男女老少齊齊露出會心微笑,目光炯炯期待深深,不怎麼友善地看她,試圖用目光逼得她難堪。
蘭傾旖也露出會心微笑——平康王廢話這麼多,是心虛還是膽怯?
她目光緩緩掠過人群,唇角綻開一抹饒有興味的笑,笑意裏透出淡淡輕蔑,眼神裏寫滿“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類”。
她的目光不算敵意惡意,但那種居高臨下的睥睨,卻讓見多識廣年紀足以做她伯伯的平康王都覺得壓抑。
平康王心裏發堵,自這人進入視線,他心裏就抑製不住地發虛,似乎所有的人和事,都被她的氣場壓下。這種感覺讓他懊惱又無可奈何。
蘭傾旖看一眼座位布置,轉頭看向韋淮越,“平康王府太窮,連招待客人的凳子都買不起,那你就給他們做個凳子吧!”
習武之人都有變聲技巧,她謹慎地改變聲音和衣著打扮的風格,就是不放心。怕廳中有認得“蘭傾旖”的人發現破綻。
“是。”韋淮越點頭,順手一抓,數百斤重的門板被他抓豆腐似的卸下來,他拔出匕首,三兩下裁紙似的,將門板割成大小不一的木塊木條,將四根等長木條往門檻上一架,木條嵌進門檻寸餘,看得滿廳人臉色鐵青。
韋淮越若無其事,將最大的木板往四根木條上一擱,光滑平整的座椅瞬間完成。他隨手一撈,梁上垂下的繡團龍紋幔帳落到掌心,他迅速折好幔帳鋪在木板上,免得座位太涼太硬不舒服。
連串動作幹脆利落,眨眼間全套幹完,平康王還來不及開口阻止,就眼睜睜看著數百斤的門板被人拆下,看著沉重堅硬的門板,在人手裏和爛泥一樣搓圓揉扁。
懂武功的人臉色更加難看。他們清楚知道這一手代表著什麼。
“小姐請!”韋淮越姿態恭敬,將一個盡職盡責的護衛扮演得惟妙惟肖。
蘭傾旖笑吟吟點頭,若無其事地坐在象征王族地位的朱門上,墊著王族象征的繡龍紋幔帳,在正廳的三尺門檻上,正對著那頭的平康王。
平康王臉色發青。
門檻高,椅子也高,紅衣女子的身後是一輪高懸的巨大的圓月,青玉簪束起夜色般濃黑的長發,幾縷在風中飛舞,幾縷依貼在她頰邊,她寬袍大袖,一塵不染,錦繡華服,在夜色中閃爍淡銀星光。
她姿態懶散,連看人的眼神都帶三分倦意,但每個動作每個眼神都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優雅,連甩袖垂眸的角度都是恰到好處的精美好看,屬於高貴女子獨有的尊貴和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