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的秋季斑斕金紅,風中花香混雜,清鬱濃烈。紅楓深深淺淺鋪展開來,楓樹下各色菊花和玉簪花交相輝映,在一片爛漫的紅中,鮮明地點染著。
赫連文慶坐在石桌前,麵前大堆文書信件,他不緊不慢拆開標注著“白石山”的文書,拈了瓣橘子慢慢吃。
赫連無憂坐在他對麵,腰背挺得筆直,雙腿並攏,雙手交疊擱在雙膝上。這個坐姿其實很端莊,但她的眼神始終有點飄,看天看地看白菊看紅楓就是不敢看赫連文慶,再仔細看會發現她的姿態有些僵硬,額頭上也有細密的冷汗,一副如坐針氈的樣子。
赫連文慶目光落在文書上,好似什麼都沒看見。
下人都退得遠遠的不敢打擾,赫連無憂衝著垂手侍立在他身邊的貼身小廝連連使眼色,使得眼睛都要抽筋了,怎奈素來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小廝這次愣是成了瞎子看不見。
赫連無憂明媚地憂傷了。
她知錯了,真的知錯了,就不要挨個上地教訓她了!她再也不敢了還不行嗎?
小廝滿是同情地瞟一眼赫連無憂,心想不知道二小姐犯了什麼事,讓素來疼愛她的少爺這樣折騰她,恐怕她得吃大苦頭。
赫連文慶看完情報,看一眼愁眉苦臉的赫連無憂,一笑。
唇角弧度平靜,赫連無憂卻覺得連骨頭都被笑寒了。
完了,哥哥比姐姐還要心狠手辣,他的懲罰肯定比姐姐還重。
赫連文慶笑過後沒理她,轉頭去看門外匆匆而來的家丁。
赫連無憂想哭了。
尼瑪!這種泰山懸於頂時刻要落又遲遲不落的恐懼感到何時才是個頭啊?
“有事?”他問。
“大少爺,門外有個年輕人攜信物求見韋公子。”家丁遞上信物稟報。
“啊?”赫連文慶怔了怔。找韋淮越的?該不會是衛國人吧?誰的消息這麼靈通?他滿腹狐疑,接過信物仔細看了看,目光微微閃動,稍稍放下心來。
“將他安置在客房。”他將信物遞還,戒備降低不少,對方如果和韋淮越不和,就絕不會傻到來自投羅網。再說這是在他家地盤,能出什麼事?“派幾個伶俐的過去伺候。”
“是。”
赫連文慶拆開蘭傾旖的家書仔仔細細看完,抬頭看著麵前蔫頭耷腦的赫連無憂,悠悠歎氣。
赫連無憂耷拉著腦袋,覺得這歎息聲就像刮骨鋼刀,刮啊刮的把她的膽氣都刮光了。
她悲憤地閉眼,伸脖子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認了!
赫連文慶扔開信紙,麵無表情瞅著她,沉默。
他在反思,在慎重地反思。
他此刻心情很亂,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赫連家從來不出笨人,可這丫頭怎麼就淨幹些蠢事?她是腦子被門板夾了還是被什麼不幹淨的玩意附體了?至於這麼想不開嗎?
“無憂,我誠懇地向你道歉,我對不起你。”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聽見的人都打了個寒噤,然後再也止不住。
赫連無憂身子微微一晃,眼前發黑。什麼叫正話反說?這就是典型的例子!這次她死定了!
“我錯了,真的!”赫連文慶沉痛反省,“若水她常年不在家,爹娘也各有忙碌,你的教導一直是我負責。可你如今這樣,讓我意識到我的教育有多麼失敗。我辜負了爹娘和若水的信任,沒把你教好,才會讓你犯這種低級錯誤。我至少要為此負一半責任。在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歉意,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大哥你別說了!”赫連無憂臉皮子火辣辣的,簡直羞愧欲死,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永遠不出來,“我真的知道錯了!”
赫連文慶斂起笑容,定定瞅著她半晌,重重歎氣。本來還有滿肚子的話想說,見她這幅樣子也懶得再說。有些事他們明白就足夠,何必要讓她知道,多增加一個人的負擔?平靜的日子不多了,就讓她好好享受吧!她最無憂無慮輕鬆快樂的日子,也不過出閣前的這最後一兩年了!
他突然覺得疲倦,也不想再教訓她,折著紙螞蚱漫不經心地道:“若水想必已教訓過你,我也不說了。你就按她的吩咐閉門思過,明晚之前給我交份三千字檢討,認識要深刻,你懂的。我不滿意的話你就重寫,直到我滿意為止。”
“好好呆在你的房間裏寫檢討,沒什麼事別出來了。”他淡淡道:“我不希望等你閉門思過後,還改不掉如今的浮躁衝動。若真如此……”他一笑,笑得赫連無憂縮了縮脖子,才慢悠悠道:“我會按照若水的意思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