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玉京暗藏硝煙殺機隱隱的攻防推手,影響不到四季如春的山穀。

山穀裏盤旋在奇花異草上空攜帶著清淡異香的風,吹不到幻陣林立的火熔洞,也吹不醒洞中俯石沉睡的女子。

她在做夢。

虛幻的人間久別不成悲的夢。

依稀是那年的青音江畔,江水悠悠不知愁,淹沒卑微的生命,她在浮沉的江水中不知今夕是何夕,隨時麵臨著波浪滔天當頭壓頂和這個世界永遠告別的命運,她在其中惶恐掙紮,卻無法逃脫那樣強大的自然之力,轉眼間巨浪壓下,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卻覺得全身一輕,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身處飛懸的瀑布下,頭頂形狀不規則卻大如磨盤的冰塊正當頭砸下,不能離開座下結冰圓石半步的她抬起頭,烏亮的眼眸倒映出冰塊尖銳的棱角,正向著她的天靈蓋。她無奈之下伸手去擋,手伸出去,觸感卻是黏膩濕熱的——那是血。她大驚失色,抬頭看去,目光所及卻是無邊無際的鮮血和火焰,燃遍山野的大火,火焰中無數翻滾的火球,火球裹著翻滾掙紮的人、狼、倒塌的花草樹木,甚至是被燒紅燒得滾熱的石頭,洶湧呼嘯著向她砸來,那樣豔紅的顏色,遮蔽半邊天空,張揚如燃起的妖火,肌膚都能感受到那樣能將人燒化的溫度。

她這次沒有躲,躲也躲不過去。

她知道,這是自己的心魔,除開自己沒人能救自己。

她必須對自己負責。

一生中野望深深殺人無數,她以為自己不會怕,然而事實證明她是錯的,外表再怎麼堅強無畏,她也是個人,擺脫不了七情六欲,有心之所係,自然也會有恐懼。

她拔劍而立,眼底光芒雪亮。

劍鋒銳利,割破流光,然而隨後響起的卻不是撥開屍體的聲音,而是另一種熟悉的聲音。

沉悶,冰冷,卻又帶著滾燙的溫度,幾滴溫熱液體,落在她手背上。

是血,圓轉如珠,排列成歪歪扭扭的一橫,像一個冷冷的譏嘲的笑。

她背上冒出層層冷汗,覺得一身的武功和元氣都沒有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手指酸軟得恨不得立即砍下來,眼前混亂而黑暗。似天地顛倒,五色迷離,眼前呼啦啦無數幻影以各種猙獰的姿態向她撲來,四麵迸射著利齒森森,呼嘯著落在她身上,輕微觸碰下便是血花四濺。

她不管,用力全身力氣,抬起頭。

看見,自己的劍,刺進那人的心髒。

燈火迷離,夜色深深,他抬眸,看她的目光黝黑深邃,如滿腔心血自咽,無法言說的心痛。

聞人嵐崢。

她霍然睜開眼睛。

四麵忽然有淒涼的歌聲,不是做夢,不是幻聽,而是真的聽見那樣十裏哀歌。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陣法布置出來的虛幻的假象,虛虛實實,相生相克,這火熔洞裏到處都是玄機。

指尖感到陣陣寒意,她沒動。

冰與火,這兩種看似不可能共存的物體,在這洞裏奇妙相融,每天都在對她的身體進行淬煉,練體補氣,助她更快地鍛造出完美的體質,承受住上古巫陣的強大衝擊,甚至破陣而出。

洞裏彌漫著各種古怪的藥味,她已經習慣。

師父太強大,她衝不破他的陣法,也練不成上通天道的心法武功,可她不能在這裏關一輩子的禁閉,她的夫君,孩子,都在等她回家。

她知道自己不能急不能急,沒有強大的巋然不動的心誌,心境上通不過,她這輩子都隻能在這洞裏等死。武功到達他們這種程度,學的練的在意的已不是招式,而是心境和悟性,不然學會再精妙的招式也沒多大進步空間。

可她還是收效甚微。

日複一日的焦灼等待,煩躁擔心,逼得她幾乎發瘋。

她這才明白,自己引以為傲的定力在遇到在意的人時,完全不堪一擊。少年時心無旁騖無所牽掛,麵對怎樣的困境都覺得無所謂,困守這樣的清修之所也覺得淡定。然而如今她做不到。

嵐崢,你們,怎麼樣?

靜靜佇立在黑暗中的龍泉宮和主人一樣沉睡未醒,風從窗欞處潛入,拂過紫金簾幕玉鉤明珠,明黃紗縵後銷金龍鳳枕錦繡蠶絲褥華光燦爛,聞人嵐崢忽然睜開眼睛。

他被驚醒了。

霍然起身,冰冷的空氣襲過,他拉緊被褥,抬手抹過額頭,發現自己出了身冷汗。

剛才做夢夢到什麼了?

魂牽夢縈的熟悉聲音,在問他,他們可好?

聲音很細,像從千裏之外傳來,帶著不屬於她的焦灼和煩躁,好像她遇到什麼難以解決的難題。

這讓他覺得有點難以置信。

什麼樣的事,會讓她覺得棘手?她現在又怎麼樣?有沒有危險?她什麼時候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