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守軍和黎軍形成詭異的靜態時,讓這種靜態出現的人,卻睡在深宅大院錦繡被窩裏。
院子是城東“靜園”,畫棟雕梁,精美清雅,原本是城中第一大戶趙家的別業,最近貢獻出來作為大祭司臨時的下榻之所。
珠簾半卷,門戶春深,有素衣人影穿門越戶而來,衣袂漫卷,珠簾動蕩光芒細碎如煙,回廊下的丫鬟士兵們見到他,都恭敬地躬身垂手遠遠退開。
人影直奔後院第三進,步子很快,轉折間已穿過層層門戶,在一扇隱蔽的小門前停步。
“怎麼樣?”推門前,他低聲問迎出來的侍女。
侍女低下頭輕聲答:“吃好睡好,一切照常。他現在還沒睡醒。”
顧澹寧嘴角微抽,心想這孩子真是心寬,寬到讓他不得不佩服。這種情形他竟然還睡得著?“他沒試圖對外頭傳信求救?”
其實他心裏知道這問的完全是廢話,因為這孩子即使真的傳出什麼消息,他也不可能脫險。即使聞人嵐崢不惜己身親自潛入濮陽城救人多半也沒用。
原因太簡單,誰在乎誰輸。
他可以不顧及這孩子的死活不擇手段,但聞人嵐崢能嗎?
唇角泛起淡淡的嘲諷笑意,他輕輕步入室內。
博山爐裏安神香的氣味清鬱,軟榻上睡著的孩子呼吸均勻,似沉醉於美夢中。被子拉到下頜,露出的一張秀致清絕的巴掌大的小臉,呼呼大睡的小子仿佛完全不知愁,臉頰粉嘟嘟肌膚白嫩嫩,看來侍女說得沒錯,這娃娃最近的日子過得的確不錯。
他有些哭笑不得,看到娃娃頸邊的被子有點漏風,伸手給他攏緊。
動作做完心裏也是一驚,這是幹嘛?自己還管這小子著涼不成?可被子都攏好了,總不能再特意給他拉開,心裏自嘲兩句,他隻好默默等孩子睡醒。
大祭司似乎完全忘記,自己可以直接將他喚醒。
睡得迷迷糊糊的娃感覺到自己身邊坐著個人,瞌睡蟲立即飛到九霄雲外,氣息有點熟悉,會是誰?
聞人既明躺著沒動,也沒睜眼,在心裏默默將思緒過了一遍。
這是他被關押的第幾天?記不清,隻知道自己好吃好住地呆在這裏,除開沒有自由其他的都好。
他也曾利用顧澹寧不在的各個時機小心翼翼地對外傳過消息通報過自己的情況,想以此引人來救,但結果無一例外,自己從來沒能成功逃出去過,甚至連這間屋子都沒能離開,反而害死不少來救自己的人。
看見那些人死在自己麵前,每道瀕死的目光都在望著自己,那樣的目光裏包含的情緒太多,每個人的血似乎都濺在自己眼睛裏心裏,心裏漲得熱熱的痛痛的,有什麼東西在血脈裏滋長,帶毒的仇恨在心裏蔓延,讓他恨不得毀掉這個世界。
從自己落入顧澹寧手中時,父皇就已陷入被動,隻要自己還在他手上,無論自己怎麼做都無所謂。
如今他也死心,不再希望自己能有機會逃脫,甚至不希望再有人來救自己。
自己就是那盞燈,隻要自己在,總有源源不斷的人為救人像飛蛾一樣拚命地來撲。
這段時間顧澹寧很少來看他,估計他要麵對父皇的各種營救計劃,壓力也很大,沒空來管他,隻派重兵和大量高手看守。
今天他來幹嘛?
自己的囚禁歲月到頭?要推自己上城頭威脅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