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二,冬日未已,旅客在途。
偷溜出門的夫妻倆遊山玩水閑庭信步,專門挑選荒郊野外偏僻小路走。這種行進方式的好處是相對隱蔽,但壞處就是不得不經常露宿在荒野。
抬頭看看灰蒙蒙的天空,聞人嵐崢回眸看向蘭傾旖,“看這天色,咱們今夜不得不又在野外露宿了。”
“我沒關係。”蘭傾旖搖頭,看他眼神憐愛,她一笑,“放心,我沒那麼嬌弱。”她轉頭打量四周環境,“咱們還是快點走,找個地方安營休息吧!”
“天氣不對,要下雨了。”默不作聲的葉瞳忽然道。
“嗯?”蘭傾旖愕然抬頭盯著天空。“這季節如果下雨,隻怕未必是好事。”
四周寒氣甚濃,山雨欲來,必然會是雨夾雪,這附近都是曠野,到哪裏去找安營紮寨的地方避開這夜的茫茫風雪?
“趕緊走吧,我記得前麵不遠處有個小村莊可以避風雨。”聞人嵐崢握緊她的手,拉著她快步離開。“讓大家都快點走。”
天際風聲呼嘯,春寒料峭,遠方淺灰色的層雲飛卷如陰霾壓頂。蘭傾旖看著天色,加快速度策馬狂奔。
走到一半天上就落下點點飛雨,雨水落在身上的感覺分外冰冷,果然是雨夾雪。
蘭傾旖暗罵一聲,策馬跑得更快,她周身湧起淡淡光華,將漫天雨雪阻隔在外。
這時候她也不能再顧及自己的真氣和體力,這種天氣著急趕路,萬一淋濕了感染風寒,麻煩更大。
容閎全身濕透,跟在聞人嵐崢身邊,在猛烈搖晃的風中努力地伸手扯住油紙傘的邊緣給他遮擋風雨。
聞人嵐崢伸手推開他,“顧好你自己就行,這麼點風雪死不了人的。”
他迎風頂雪,一馬當先,月白衣袂飄飛,飛快地到前方村莊。
眾人不由自主地跟著加快腳步。
村莊很小,僅有的幾處燈火也黯淡如螢火,隻有寥寥數十戶人家。
天氣寒冷,夜色已深,不少人家都已陷入沉睡,馬蹄聲在空曠的街道上響起,聲音聽起來有些空寂。
蘭傾旖環顧四周,景致破敗荒涼的小村莊,給人的感覺也有幾分淒清,尤其在這風雪之夜,出門在外著急趕路的遊子眼裏看來很容易生出幾分孤寂感。
空氣中有種極度的寂靜,村莊外夜鳥的叫聲聽起來十分遙遠。
她握緊韁繩,注意傾聽那些野獸的尖嘯聲。
聲音很遠地在村莊外響起,傳到村莊裏感覺竟有幾分淒厲,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聲音驚起飛鳥,夜空中不斷有飛鳥撲扇翅膀的聲音,然而那些鳥並沒有飛走,仍不斷地聚集在村莊裏大樹上。
聞人嵐崢皺起眉,將雙手籠在袖子裏,仰頭看著淒冷迷蒙的夜色,喃喃道:“怎麼覺得這村莊裏的陰氣很濃重來著……”
身後,容閎帶領護衛,已敲開一戶仍有燈亮著,看起來算是中等人家的門。
護衛們分散在外,訓練有素地各自找地方休息。
開門的是個老頭,帶著一個小孫女,衣服穿得還算厚實,衣領很高,緊緊地圍住脖子,家裏收拾得很幹淨,態度也很和善。
兩人進門已一眼掃過房子內部,沒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稍稍放下心,任由老頭帶領兩人到休息的房間。
按照老頭的說法,這原本是他兒子兒媳的住所,但他們外出未歸,房間裏所有用品都是齊全的,客人們如果不嫌棄,就在這裏住一夜。
兩人自然不會嫌棄,能找個遮擋風雨的地方住一晚已很不錯,何況被褥齊全。
“嚓”一聲昏暗的油燈點亮,微弱的燈光下映出老人布滿皺紋的蒼老麵容,瘦小的身軀在牆上拉出長長的影子,晃動著落在頭頂上,看起來搖搖欲墜。
聞人嵐崢伸手去接油燈,燈光飄搖不定宛若眨動的眼睛,半明半暗地映出老人布滿青筋和細小瘢痕的手,油燈冰冷的觸感凍得人心頭微涼。
“吱呀”聲沉黯,像生鏽的破鑼被敲響。
他轉頭,蘭傾旖正關緊還有條縫的窗,隔絕窗外的冷風,屋簷下陳舊的燈籠在風雨中搖晃,不時有風雪從窗縫中灌入,低頭一看,地上已積攢薄薄的一層雪花。
難怪感覺這麼冷。
聞人嵐崢釋然地笑笑,宛若微風過湖水泛起淺淺的漣漪,很快消散無痕。
“早點睡吧!”蘭傾旖關緊窗戶,回頭看他。
很簡陋的房間,完全沒有可以動手腳的地方,但兩人還是小心地檢查過每一寸地點,確認無誤才相擁著合衣睡下。
睡下卻都睡不安穩,明明這被子蓋著足以取暖,但兩人在睡夢中都覺得有些冷,遠處的風聲呼嘯著卷過,吹開那些沒有關緊的或已無法抵禦寒風冷雨的破舊門窗,發出沉悶的撞擊聲,聲音單調。
然而這樣單調的聲音,聽久後卻聽出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好像有無數僵硬的屍體正推開棺材走出來,走在空無一人也無月光照耀的街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