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用精神站立的人——“殘疾人自學成才”獎獲得者郭健(1 / 3)

隻有那些沒有在逆境中墮落的靈魂

才能最終撐起一個直立的人

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大寫的人

你就應該用你的血汗和辛勤

證明生活不等於生存

人,必須具有一種精神

——摘自郭健《我想,跌倒不要緊》

初見印象

初見郭健,是在冬日晨陽沐浴下的陝西省計量科學研究院內。偌大的院子瀉滿了一地煦輝,躑躅於龐雜繁密的建築群中,遠遠聽到有人朗聲叫著我的名字,循聲望去,一個身軀矮小、微微傴僂的人雙臂倚著拐杖,在陽光的烘托下剪成了一襲孤影。他,就是我此行要采訪的對象——中國殘疾人福利基金會國家年度“殘疾人自學成才”獎獲得者郭健。

我沒有想到他居然親自下樓來接我!走到身旁,陡然感受到了一種熨帖可掬的暖意——厚實眼鏡片後傳遞過來的是溫和親善的眸光,飽含著自信、熱情、坦然和沉穩。他拄著拐杖走在前頭,引導我去二樓的辦公室。他拄杖的身形有些歪,腳步有些趔趄,顯然並不輕鬆愜意。那是一座沒有電梯的老樓,水磨石的樓梯陡而滑,我眼見得他撐著拐杖一級一級地往上蹦,雖然吃力卻步履堅定,節奏感很強。看著他艱難地拾級而上,我內心是歉疚不安的,不禁小聲地囁嚅了一句:“你可以嗎?”他莞爾一笑,不吭聲,繼續蹦著。看來我低估了他,他比我想象的還要勇健剛毅得多。

他的辦公室在甬道盡頭,電腦、打印機、複印機一應俱全。在這並不寬裕的空間裏,我們開始了第一次愉快的攀談。談話不時地被推門而進的人所打斷。那長著圓圓麵龐的新進大學生瞅空來請教,一臉笑容的技術員來複印資料,要出去旅遊的同事來道別,要打印文稿的領導來派工。短短的一個小時中,我驚詫於這狹小空間裏紛至遝來的造訪者:“你可是個大忙人呀。”他笑稱上班就是這樣。顯見得他在單位裏人緣極佳,大夥兒有事沒事都喜歡來他這裏轉轉,或為了案牘公事,或為了小事尋幫手,或僅僅為了輕鬆而閑聊一下,甚至隻是為了接杯開水。

在數次接觸中,我發現郭健並非一個偉大光輝的超凡樣本,他身上更多的是尋常人生中折射出的人性亮點,充斥著比常人更豐盈的開朗活力與堅忍能量,完全契合了這個自強、自立、自愛的時代要求。

抗擊多蹇的命運:漫漫負笈成長路

郭健稱自己是“文化大革命”的犧牲品。1968年1月,他出生在涇陽農村,是家中幼子。尚在繈褓中時,厄運襲擊了他,他原本平坦的人生道路陡然變得坎坷。他不幸罹患脊柱骨膜膨出,必須到西安接受手術治療。當時“文化大革命”風潮正盛,局勢混亂,在陝西師範大學任教的父親大費周章地請出了被關在牛棚的西安醫科大學著名教授為兒子主刀。手術從上午9時開始,剛進行了不到一半,醫院突然停電了,一個四個月大的嬰兒被晾在了手術台上,六七個小時過去了,直到下午四時多,當燈火再度通亮時,醫生驚訝地發現他竟沒有死,頑強的生命仍在延續,於是匆匆縫合了傷口,可是他的下肢神經卻被嚴重損傷了,他變成了一個雙腿無法站立的殘障者。多蹇的命運由此徐徐展開,一個折翼的天使,如何能夠衝破重重困厄阻障搏擊命運、遨遊天宇呢?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郭健的名字是他自己後來取的,來自於《周易》。雖然殘疾了,但他從小就顯示出迥異於同齡孩童的早熟。看著小夥伴們蹦蹦跳跳地玩耍、上學,他沉靜安詳,羸弱的小身體中開始蓄積強烈的求知欲望。由於身體的不便,他僅僅受到了一年半的小學啟蒙教育便很快失學了,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被迫輟學。顯然,他並沒有得到起跑線上的公平,也沒有得到當時社會的關愛,但他並沒有屈服於命運無情的褫奪。不能去學校,他就找來哥哥姐姐的舊課本,在台階上用粉筆描畫,學寫字、學算術,後來直接參加小學升初中考試,以全校第一、全鄉第二的成績令人刮目相看。

在短暫的學校時光裏,這顆幼小心靈聽到了催萌拉蘖的聲音,知識的涓涓細流在滋潤著他。回憶起那段光陰,郭健洋溢著滿滿的笑容,他說:“幸運的是我頭腦健康、精神健康。打小我就是一個愛學習的孩子,覺得學習是快樂的。”

1980年落實知識分子政策,父親把郭健的戶口遷移到了西安。初進城的兩年中,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就讀學校,他一直在家待著。大好韶華裏,明朗的教室對這個不幸的少年緊緊闔閉著。為慰藉他的孤獨,父親找了許多文學書籍給他,他躺在床上,倚著窗,抱著磚頭似的書本,度過了一天又一天,似懂非懂地讀完了“四大名著”。

1982年9月,通過熟人幫忙,郭健直接進入西安市第九十四中學,開始了三年彌足珍貴的完整初中學習,並以540多分(600滿分)的中考成績傲立全校榜首。當時成績好的學生青睞於報考中專,他也希望去西安會計學校謀得一技之長,雖然他的中招成績在全區數一數二,盡管他的班主任多方奔走謀求,可是命運的不公再次壓襲了他,因身體殘疾他被學校拒之於門外,會計學校不願意接納身罹腿疾的他。再一次,他感受到了社會體係對自己的機會缺位,感受到了失望與無助:徒有上進心和學識,可是教育體製並不垂青於他,他的理想將被迫虛擲。在那段時間裏,他的精神萎靡不振,對自己遭遇的一切難以釋懷。盡管有一家高中給他寄來了入學通知書,他卻認定自己就算學完高中,也無法走入希冀的大學校園,終究要承受命運的再次嘲弄,一怒之下他撕了通知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