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記得在師尊臨走那天,他碰巧在家族門口看見二叔仍在挽留,師尊隻是略帶歉意地抱了抱拳,然後便走掉了。
“家主,請恕我直言,若是讓我教導您那位頑劣的公子我都尚有幾分把握,但......這位無涯公子,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世人皆言命分凡、真、道、仙,他卻連最劣等的凡命都沒有......依老夫看,與其讓他在修道一途耗費時間,倒不如讓他去學學煉器、製藥之類實在。”
師尊臨走前最後一句話這樣說。
他那時候不明白朽木不可雕也是什麼意思,還是明白名和命有著區別。命乃命輪,命輪品階越高,往往意味著一個修道者修行的速度越快、走得也更遠。而名很多時候隻是一個人無關緊要的代稱。他意識到並不是他的名字叫無涯便可以仙道無涯,就像並不是他有一名族弟叫莫凡便注定要歸於平凡。
於是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是不適合修道的,雖然喜歡,但不一定適合。
所以在十歲之後他決定不再執著於修道,他請求莫風雲,讓自己跟著族中前輩學習煉器。到現在為止,他已經能鑄造出許多可用的、不錯的兵器,唯獨劍比較難鑄,還需要多加練習。
但他喜歡鑄劍嗎?莫無涯不太確定,有時候他仍然會對修道有一些向往,會想著有一天他也能夠成為一位修道強者,實現一些現在的他做不到的事情。但如果鑄劍才是他的價值所在,才是他能夠實現的價值,他想他應該是喜歡鑄劍的。
“我喜歡鑄劍,因為我能夠鑄劍。”許久過後,莫無涯道,然後他看向少年,又稍微想了想,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一字一句認真道:“所以小弟你也應該喜歡修道。”
可以就要喜歡。少年聽著這簡單的回答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他微微蹙眉,歪著頭想了片刻,等終於想到該如何爭辯時,眼角瞥見了莫無涯認真的神情,頓時覺得有些無趣,更懶得再去爭辯,隻是抬起頭對著不再滴水的屋簷翻了翻白眼,慢吞吞的走到了欄柵外的空地上。
“二哥你今天說話一點都沒意思。”
少年站在空地上伸了個懶腰,不等莫無涯回答,開始向遠處走去。他走得很慢很慢,明明是應當朝氣蓬勃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有氣無力的老者,似乎走得稍微快一點都會讓他疲憊不堪。
莫無涯看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遠,木訥的臉上褪去了認真,再度有了一抹溫和,他搖了搖頭,沒有再勸說。
“二叔說離莫城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山是藍色的。”
他輕輕開口,聲音並不大,仿佛是說給自己聽,但遠處的少年卻停下了腳步。他向遠處看去,看見圍繞著山間的雲霧終於散盡,露出那座他看過無數次的青山。
“你相信嗎?”
“相信。”
莫無涯微笑道,簡短而篤定。
少年微怔,最終沒有回頭去看莫無涯的臉。
“算了吧......”
他擺了擺手,像是告別又像是懶得去確認,最終消失在莫無涯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