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最後一抹紅暈消失,冬日裏凜冽的夜風卻寒不過宮殿中可以凍結一切的氣氛。
南宮淵目光深遠到雕花木窗外,手中看似隨意地把玩著茶盞,波瀾不起的話語中偏偏帶了幾分寒意,“朕記得你昨日說過她已無恙,為何今日還未蘇醒?”
禦醫分毫不敢抬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娘娘確實已無恙,是——是娘娘她不願意醒。”
“哦?”南宮淵目光落到瑟索如秋葉的禦醫身上,指尖漸漸收緊,一字一頓道:“來人,拉下去,就地處決。”
禦醫臉色煞白,全身癱軟如泥,由著侍衛拖下去卻隻得連連慘叫,“皇上!皇上饒命!”悲戚的聲音繞過房梁,久久不散。
南宮淵輕哼一聲,舉步走到床榻邊。睇著那張臉平靜蒼白中攜著澹澹的哀愁,輕輕撥開掩著她眼瞼的發絲,嘴角噙出一絲冷笑,“不願醒便睡著吧,看看還有多少人會因你而死。”
字字落入耳中,端木淺的指尖緩緩抵住掌心,倏得睜開眼睛,與南宮淵四目相對。她的確不願意醒,她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眼神去看他,是怨恨亦或是悲憫。
“舍得醒了?”南宮淵嗤笑一聲,目無溫度地瞅著她。
端木淺別過臉去,唇瓣緊閉,就是不準備開口說話。
“朕似乎還不知曉你的名字。”南宮淵卻也不惱,兀自橫坐在她身旁。
“名字隻是虛稱,皇上愛怎麼叫便怎麼叫。”端木淺淡淡地開口,如今這般,她是誰都無所謂。
“是嗎?”靜默了一陣,南宮淵倏得起身向門外走去,周身籠罩在暗沉之中,“宣朕旨意,宮妃如有不來賀淺貴妃者,旋即打入冷宮。”
“是。”太監總管恭敬地連連頷首,偷偷瞄了一眼這位似乎榮寵萬般的貴妃。
端木淺“騰”一下豎起身,臉色青白下來,嘴角猝然揚起一抹嘲諷的笑顏,貴妃?淺貴妃?想她都是為人母的人了,南宮淵當真是不拘小節地抬舉她。
“擺駕。”南宮淵幽深地看著她嘴角的諷刺,心中抑鬱慢慢淤積,一拂袖,再不看她一眼,凜然而去。
端木淺近乎呆滯地坐在床榻上,屋中靜默地陰森,良久昏暗又加深了一層,她的指尖僵硬下來。她可以若無其事地看著宮離綻吞下蓮泣,便也可以若無其事地接受這令她想大笑的冊封,所幸她是個堅強的人,一點點希冀,足夠她撐很久,很久。
“貴妃娘娘,月妃娘娘前來相賀。”陌生的丫鬟急匆匆地走進來,邁著細碎的宮步卑躬而輕柔說道。
“不見。”端木淺眉頭微蹙,旨意剛下沒多久,按耐不住性子的便來。這月妃她自是記得的,給了她畢生難忘的二十杖。
“可是主子——”丫鬟錯愕,但更多的還是為難,估摸是想告訴她得罪月妃沒什麼好下場。
端木淺冷然一笑打斷了她的話,起身間頭有些昏沉,微瞥了她一眼道:“我誰都不想看見,包括你。”語畢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至後院。
丫鬟哆嗦了一下,一邊退出去,一邊不死心地在端木淺身後說著,“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去回了月妃娘娘。”
端木淺佇立在後院中,任憑晚風吹拂她薄薄的衣衫,衣擺飛揚起來,宛若蝶舞。她靜靜地看著入夜第一抹星光的半明半昧,仿佛一不開眼一般。那星光清冷,宛若那晚的銅錢。那時那刻,她豁然地接受了,麻木地接受了。可是現在,才清晰地意識到,那個融入她骨血的男和生命的溫暖都逐漸離去,而她麵對的隻有無邊無際的冷清孤寂。悔何益?痛又何益?
關門聲和腳步聲驚醒了迷茫中的端木淺,她有些惱怒地回頭,卻在看見安歸昱秋的一瞬麵色僵了又僵。她來做什麼?莫不是她也做了南宮淵的宮妃,前來道賀?
安歸昱秋冷眼看了她一眼,顯然是看出了她此刻的想法,萬般嫵媚地輕哼一聲,睇了身旁人一眼。下一秒,竟兀自翻過後院的牆,頃刻人影已然消失在端木淺麵前。
就在端木淺萬般錯愕地皺眉時,目光掃到了麵前另一個跟著安歸昱秋過來的人,普通丫鬟的裝束卻難掩其妖嬈,她定睛再定睛,心中猛地顫動起來。還未來得及欣喜驚呼,輕聲一咳後喉中癢意越來越甚,牽動傷口,竟咳得渾身顫抖。
“女人,這你都看得出來。”撕扯下的人皮麵具後是一張驚世駭俗的臉,妖異萬分卻是讓皓月都失了光輝。寂影伸手扶住她雙肩,讓她靠在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