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北京取締娼妓行動7(1 / 2)

一、北京取締娼妓行動7

融化學員的心頭堅冰

12月中旬的一個傍晚。刮了一整天的西北風剛剛停止了呼嘯。這時,從韓家潭和百順胡同裏,走出一隊隊排列整齊的隊伍。她們全都換上了出門才穿的體麵衣裳,四人一列,眼睛盯著前邊,目不旁視地齊步前進。

街上的行人和胡同裏的人家兒,看見了這支奇特的隊伍,紛紛圍過來瞧。

“哎,快來看啊,班子裏的姑娘出來啦!”

“喲,穿了這身衣服,還是那俏生!幹嘛去呀?”

“瞧情哥哥去唄!”流氓壞小子們接上茬了。

這幫家夥,一心要乘機起個哄,隻要在隊伍裏瞅見有眼熟的姐妹,就甩著怪腔“紅花兒,美玉”地亂叫起她們的花名來。有的還嘴裏哼著下流的窯調兒。這時,帶隊幹部和公安總隊的戰士們及時出來製止,他們才老實下來。

學員們在路兩旁各式各樣的目光和喧叫聲中加快腳步,低著頭,咬緊嘴唇往前跑,一心要快點擺脫掉這令人難以忍受的不堪場麵。

這些學員從前經常在大小胡同裏走來走去的人,調笑逗弄,打情罵俏是她們的本行,什麼時候怕誰看過?她們中間那些最低等的姐妹,還公然半敞著襟懷站在街麵上,說死說活地把那些大老爺們一個一個地往自己那破席棚子裏生拖硬拽,那時,她們怕誰看來著?

可是現在,那眾目睽睽的眼光,卻像萬把鋼針般地紮在她們臉上,往日聽慣了的浪聲浪調,這會子也變得特別刺耳難聽!難聽得叫人簡直要憋不住開罵了……

學員們神情的種種變化,當然躲不過教養員們那觀察入微的眼睛。見這些姐妹們嚴肅地繃起臉,任憑身邊怎麼瞧怎麼問硬是不理不睬的樣子,她們暗自點頭笑了。

是啊,教養院的小米飯看來沒有白吃,做人的尊嚴已經開始在這些被踐踏巳久的心靈裏逐漸恢複起來了。隊伍開進位於西單路口的長安大戲院,觀看曹禺先生的話劇《日出》。

寶和下處的夥計小順子喊著:“見客啦,前院後院的都出來呀!”

小順子以憐惜的口氣談論著小東西:“你看吧,這一晚上她一個盤子也沒賣,看黑三來了還不把她給揍死!”

身穿藍布夾衣衫,被折磨得變了樣的小東西,在憤怒抗爭:“揍死就揍死!罪也有受夠的時候!”

翠喜,一個芳年已過,被人欺淩蹂躪到幾乎麻木了的妓女在對小東西如怨似勸地訴說:“受夠?這個罪沒個夠!我從前在班子的時候也是數一數二的紅唱手,白花花的洋錢也見過。可是‘人老珠黃不值錢’。歲數大了點,熬不出來,落到這個地方。不耐心忍受著有什麼法子?到這兒來的哪個不是色催的?打打鬧鬧說說笑笑,有錢的大爺們玩夠了,取了樂了,走了。可是誰心裏委屈誰知道!半夜裏想想,哪個不是父母養活的?哪個小時候不是親親熱熱的媽媽的小寶貝?哪個大了不是也得生兒育女在家裏當老的?哼,都是人,誰生下就這麼賤骨頭,願意吃這碗老虎嘴裏的飯?”

台下靜悄悄的,雙雙大對著的眼睛緊盯著踱出房門任人挑選的姐妹們。不一會兒,到處是窸窸窣窣摸衣兜掏手帕的聲音,不少學員在低頭思量。不住地擦著眼淚。

翻穿皮袍,滿臉胡須的黑三,瞪著凶惡的眼睛獰笑著,很和氣地向小東西招手:“過來,過來!”然後,像狼叼小雞子以地把小東西領出房門,台後立刻傳來撕裂人心的皮鞭抽打聲和哭叫聲。

台下緊靠學員吳玉玲坐的一個瘦小學員嚇得雙手捂住耳朵,渾身哆嗦著。吳玉玲緊緊咬著牙,淚水橫流。

翠喜要回家了,她聲淚俱下地勸慰:“苦……苦命的孩兒,半夜裏冷,多蓋著點被。別……別涼著。明天再說明天的……你自己別病了……落在這個地方……病了更沒人疼,疼了……”

台下此時已是嗚咽哭泣聲連成一片了。

學員們從翠喜、小東西、陳白露等人身上第一次真切地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剛剛經曆過的那個黑暗罪惡的社會。

當她們從充滿整個劇場的“日出東來,滿天的火紅,要想吃飯,可得做工!”的夯歌聲中站起來時,就像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似的,那封閉著心竅的堅冰,開始融動了。

此後的一段時間裏,她們還觀看了反映地主階級殘酷迫害貧苦農民的評劇《九尾狐》。聽教養員們講了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的故事《白毛女》,以及描寫被迫賣淫的妓女,勇敢地走上翻身解放道路的小說《一個下賤的女人》等等。

每一次,她們都要隨著作品中的女主人公們哭幾回,又笑幾回,心內起伏翻湧,百感交集。在院裏組織各班、組座談討論時,學員發起言來踴躍多了。

她們說:“過去太陽照不到我們,要不是共產黨來了,我們也和白露一樣,有什麼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