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靜,放眼望去,地平線上峰巒迭起的山線在遠中投下重重的暗影,而李冉譽卻不喜歡這麼靜,盡管他吩咐騎兵們在馬蹄上都包上厚厚的棉布,可還覺得聲音太響了些。於是隻好放慢馬速。
“將軍,斥候回報,前方有一隊人馬正向我們這邊開來。”
“人數是多少?”
“天太黑,看不清楚,斥候隻說,不會少於五百人。”
“小心戒備。”
晚上不像白天那般容易揚起塵土,即使揚起,在夜幕的籠罩下也不易分辨。目力所及之下,三十米外的東西已是一團模糊,即使是李冉譽武功不俗,也不過能看到百米開外。
“停!列陣!”騎兵行進時,是用的二列縱隊,李冉譽聽到遠處傳來沉悶的振動聲,知道是與先前斥候探到的那隊人馬撞上了。於是讓劉誠與徐斌兩人各列了一個十列的縱陣緩緩前行。
行不多時便在視線的盡頭隱約看到人影綽綽,隨著漸行漸近,依稀可以看到對方的陣形大概在十五列的樣子,不過縱深度在夜幕的籠罩下就難以判斷了。
雙方人馬行至相距三十丈的距離時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互相望著對方。軍隊這種東西不會憑白無故的冒出來,所以雖然在黑夜裏大家彼此都看不清楚,但對方是什麼人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冉譽心裏那個鬱悶啊,心想這麼開闊的平原地帶,這個衛軍將領怎麼不走別的路,偏偏就和他碰上了。這下倒好了,雖然看起來自己這邊人要稍微多一點點,但衛軍裝備有騎兵用機弩,三十丈這點距離對於騎兵來說算不上什麼,可是那是對於已經衝刺起來的騎兵來說算不上什麼,對於沒開始衝起來的騎兵,這點距離用來加速都不夠,估計在衝入對方陣營前要被齊射上三輪之多,而且這還是沒把對方邊往後撤邊射擊的情況考慮進去的情況下。粗淺的算下來,己方最多要頂十輪以上的齊射才能追至衛軍,先不說這點損失承不承受得起,就說那時候剩下的那點人還打不打得過衛軍都是問題了。要退又不方便退——被弩騎兵銜尾追擊,想想都覺得可怕。
而衛軍這邊的孫將軍比他還要鬱悶,這次出來偷襲隻帶了一個隊出來,他隸屬於衛國北線大營,參與戰事多起,手下的兵馬經常出現傷亡,雖然一直有補充,可也不是滿編的,現在他手下的五個隊騎兵每個隊都隻在三百人左右。然後對方一下子擺了兩個陣列在那裏,估計是帶了兩個隊的人馬出來,他已經知道這次的對手是宋國都城臨安城的城防軍,都城的城防軍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滿編的,而現在天下各國的軍製都是仿照當年的秦國建製的。也就是說,在對麵列陣的宋軍有很大可能性在一千人上下。自己所帶的弩騎兵因為左臂上裝有臂弩,所以無法裝備長矛,隻能裝備馬刀,若是對方暴起發難,衝入己方陣中,至少還能剩下五百人,到時兩軍混成一團,由於天黑分不清敵我,臂弩是不能用了,而三百提著馬刀的騎兵要和拿著長矛的騎兵打,那和找死沒區別。要退也不方便——現在對方沒衝過來是因為不清楚自己有多少人,如果一退,對方就會立即殺上來,這裏離自己的營地有近二十裏路,雖然不是很遠,但如果一路狂奔跑回營地,宋軍正好跟著自己殺進去來個一鍋端。這時候孫將軍非常的後悔為什麼要把馬蹄用棉布包上了,不然一路奔回營地時,留守營地的張曹庚是個機靈人物,一定可以有所準備。
於是,兩軍就這麼站在夜風中,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對方,誰也不願意先動,雖然哪邊也看不清對方,但大家都把眼睛睜大盯著牢牢的。好像對方個個都身負絕世武功,隻要自己一眨眼就會被取掉性命一般。
夜,靜得出奇,除了幾聲軍馬的低嘶外,偶爾還有幾聲狼嚎從遠方山中傳過來。
良久。
李冉譽低聲對劉誠吩咐道:“劉誠,命你手下列錐形陣。”然後又對徐斌道:“徐斌,將你手下兵士列陣於第一隊後方,讓士兵門小聲口耳相傳,解開馬蹄上包的棉布。”
劉誠與徐斌領命,隻聽劉誠一聲大喝撕開了夜空的寂靜:“第一隊!錐形陣準備!”然後徐斌接著大喝道:“第三隊!於第一隊後列陣。”命令下完後,就低聲吩咐手下幾個中隊長叫士兵們解開棉布。
一時間,軍鎧衣甲的聲音、包著棉布的沉悶的馬蹄聲、武器的碰撞聲並起,宋軍迅速的換好陣形,夜空又重新回歸寂靜,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喧鬧隻是一種錯覺一般。
衛軍見宋軍變陣,紛紛崩緊了神經,舉起手左臂機弩,隻待一聲令下便要射擊,孫將軍卻心有疑慮:錐形陣隻有在己方小規模騎兵對敵方大規模陣形進行穿鑿時才用得到的陣形,而在這種一千人以下作戰時,通常都是采用縱形陣。此時夜色正濃,無法確切的觀察到宋軍的虛實,隻能以不變應萬變。
“第三隊!兩翼列陣!將第一隊隊形補成長陣!”李將軍聽到宋軍陣中將領如此命令道。聲音並不高,但卻尤如說話之人就在耳邊一般聽得非常清晰。然而更清晰的,是第三隊騎兵解開馬蹄上的棉布後,騎兵行動時清脆的馬蹄聲。
衛軍的孫將軍聽到這樣的馬蹄聲,心裏有了計較,下領道:“第一排舉弩,弩機下垂十五度角,一輪齊射!”十六支弩矢帶著疾嘯聲衝向宋軍的長陣,但由於射擊角度的關係,剛到達宋軍陣前,便非常有力的釘在了地上。直到這時,宋軍才聽到弩弦撕裂空氣的破空聲,不由得都在心底抹了把冷汗。由於製作工藝的關係,現在宋軍的弩機隻是因為連發與換箭匣比較快而在射擊頻率上比長弓強上一點,而在射擊力度上,因為弩臂長度的關係,比弓的威力要差上一截。現在看衛軍射出的弩矢已經遠超弓騎兵用角弓射出的威力,再由此聯想到衛軍弩兵的威力,連李冉譽都不由得心底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