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知道,若她這次真去了牢獄,就不可能再回來了。其實,她倒挺願意呆在裏麵的,最起碼,她可以跟阿爹和三哥住在一起,即便是住在不見天日的牢獄中,她也能想象到與家人在一起同傷共苦的幸福。
雖然大鬧公堂一事讓落英覺得很對不起縣官,可她還是在臨走前對縣太爺作了一番感謝之禮,她感謝縣太爺大人不計小人過,就算被自己百般強迫,還是能答應讓她去看望已被判處死刑的阿爹和三哥,這份恩情,她說她會記在心底。
這種事也隻有人品爆發時才有可能發生。氣得差點吐血的縣老爺大概是被嚇通透了,竟然還叮囑她,切記於今晚子時,在距虎頭獄一牆之隔的運河邊第三棵楊柳樹下等待,到時,自會有人去接應她。他說自己能力有限,雖然費盡心力跟監獄長去打了交道,但還是隻爭取到半個鍾頭的時間,仁至義盡,其他的,他說一概不能過問了。
半個小時,已經足夠了。
落英坐在北風呼嘯的運河邊,寒風已經吹得她全身沒有了知覺。這裏,應該也快要下雪了吧!望見漫天陰蔽的雲層把月亮都不知擠到哪裏去了時,她想起曾經在蔣家鎮看到的那場初雪,繼而,又想起那位在小橋處偶遇的女和尚。如今的她總算明白了,那和尚說自己有血光之災真是一點沒錯,掐指算算,自己要走的那天,正是罪旨下達的前一天,世間,竟還有如此神機妙算的人物呢!落英深呼吸,輕輕一笑,然而,這又有什麼用呢?擁有再高深的智慧和能力,也不及擁有塵世間最簡單而平凡的幸福,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這些,我要的,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幸福而已。
這應該就是對沒出息這個詞最中肯的解釋吧!落英無聊向水裏扔了一塊石子,嘭地一聲,河麵濺起大大的一圈水花,像是倒掛在天際的煙花那般,勇敢綻放。雖然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可她還是想聽那一聲聲石子擊水的聲音,這聲音可以在靜寂無聲的午夜帶給她孤單的心靈一絲慰藉。
“在幹什麼?扔石子比賽嗎?”突然,身後傳來一位陌生男子的聲音。
落英肩膀一顫,嚇地渾身打了個激靈,見那人的腳步沒再靠近,她才滿懷戒心又裝作毫不在意地說道:“一個人,跟鬼比賽啊!”
“哎!都這麼多年了,脾氣跟個子一樣,還是有增無減啊!”聲音雖然很陌生,可這調侃的語氣卻越發熟悉起來,落英微微一怔,迅速在回憶裏搜刮人影,可無奈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她隻好抱緊雙臂,蜷起雙腿,側出半張臉,小心翼翼地問那人:“請問你是?”
“白落英,你看我是誰?”那人急忙摘下戴笠。
“呃,,,,,,,,小胖!”落英聽到這句請求後立刻轉頭,晚上的光線很不好,她在他臉上巡視半天後,才看清,這人就是曾經阿寶的好朋友於小胖。
“是我!”小胖開心地對落英笑了,薄薄的嘴唇向上彎曲時拉扯出靈動的光澤。
可是,落英的眼神瞬間黯淡下來,她記得縣老爺讓她在這裏等的是看管牢獄的人,然而來的人卻是於小胖,她有些錯愕。時間已經過了這麼久,她覺得自己不能再耽誤一丁點的時間,隻得開門見山地問他:“你知道我在等誰嗎?”
小胖點點頭,如今的他已經比落英高出一頭,看起來是一個大小夥了,他聽到落英這麼問,眼睛裏微微閃現出憐愛的光芒,也許,小胖已經知道我們家的事情了吧!想到這,落英忍不住垂下頭。
小胖看到落英顯然失望的神情,頓時緊張地解釋道:“落英,我大哥就是獄長,你找縣太爺的事我是一不小心撞到他們談話才知道的。我知道是你,就自薦而來了,落英,你還記得阿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