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常務副局長張挺知道黃勇的名字比較早,而真正見到他這個人還是一次偶然的機會。
張挺是市公安局的老資格,除局長譚輝榮之外,他的警齡和擔任副局長的時間最長。
按照所長的要求,冉冉迅速把“颶風行動”的警力布置了下去。冉冉和黃勇心裏都清楚,所有民警心裏也清楚,這種工作布置純屬無奈,純屬走過場,純屬瞎指揮,每年搞幾次,任何效果沒有。但還必須進行,該走的過場還得走,要走給老百姓看,走給市委市政府市人大的官員們看。
蒼茫的暮色從天而降,試圖把大地覆蓋,湛藍的天空正在一點點被暮色撕咬吞噬,那猩紅色的雲彩似乎就是咬出的傷口,而暗紫的部分就是剛結的疤痕。一盞接著一盞的彩燈,比星星還亮,迅速把夜幕驅趕得老遠老遠,然後把城市繪成了一幅五彩繽紛的油畫。
市局指揮室燈火輝煌,辦公室民警忙了一下午,標語、座牌、講稿、茶具、水果,一應俱全,準備充分。第一個去到辦公室的張挺副局長落座後,他本想試試話筒的效果,但他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十分相信屬下的能力,這種場合,不可能有失誤,他一邊剔著牙,一邊思索著行動後去哪兒逍遙。少頃,他掏出手機,發了一則短信,內容隻有三個字:“老地方。”
九時四十分,市領導陸續到來,張挺通過視頻電話與主城各區縣一把手進行了簡單通話,然後由局長講了“颶風行動”的背境、目的、意義、方法。十分鍾後分管公檢法工作的市委副書記宣布“颶風行動”開始。其陣勢顯得極為威嚴、莊重、神聖。其實,做秀的成份似乎要多一些。
在第一時間,黃勇知道了領導們離開指揮中心的情況,他再次瀏覽了一遍彙報材料,詢問了冉冉那邊負責押送嫌疑人的情況。然後不斷看表,掐算著領導們可能行至何處的時間。其實他勿須掐算,沿途他都安排有暗哨,都準時向他傳遞情報。
這次行動,不僅市委市政府市人大領導將悉數到派出所督戰,而且市局主要領導皆隨同左右。這是多麼榮光的事,多麼難得的機會。所長黃勇難免有幾分緊張,也很興奮,說明上麵很看重自己。
“颶風行動”還沒開始的當天下午,江淼就到了派出所,就寫好了新聞稿,例子是黃所長介紹的,數據是分局政治處提供的。
石龍派出所建於街麵以下,它外牆風蝕不堪,破敗斑駁。從地平麵到派出所還有十來步石梯。門左側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傘形黃葛樹。黃葛樹很粗壯,一二十人才能合圍,僅一根枝椏就把整個派出所遮掩其中。有一年刮大風,吹斷了半截枝椏,當時鎮小學正愁沒錢置桌椅,就把它抬了去,結果為學校添置了數百條桌凳,解決了學校的大問題。右側有一尊石雕青龍。青龍口含玉珠,頭戴花冠,昂首挺胸,威風凜凜,氣派非凡。派出所因此而得名。據說,派出所的原址是一座廟宇,後來因一場大火,廟宇被毀,僅剩下旁邊那棵黃葛樹和孤伶伶的石龍了。後來雖然廟宇變成了派出所,但在周圍人民群眾的眼裏,心裏,那仍是一座廟宇,仍是他們心中的神,那大樹仍在向他們顯著靈光,造著福氣。說有位少婦的兒子生了病,四處求醫問藥不見好轉,使少婦全家十分焦慮。有一天,少婦背著被老中醫宣布了死刑的兒子從黃葛樹下經過時,她實在背不動了,累倒黃葛樹下睡了過去。在睡夢中,黃葛樹上走下一位白發蒼蒼的仙人。仙人摘了幾片樹葉蓋在她兒子頭上。俄頃,兒子睜開了眼睛,從背上長出雙翅,載著仙人飛向了深邃的藍天。夢醒之後,少婦興奮異常,學著仙人的模樣,也摘了樹葉蓋在兒子頭上。不到一個時辰,兒子的臉上就泛起了紅暈,手腕上跳起了均勻的脈搏。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打了個深深的哈欠就站了起來,就拉著母親往家走。這事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神,把那黃葛樹簡直傳成了聖人、神仙、菩薩。從此,經常有人去摘樹枝、刮樹皮、撿樹葉,往樹上掛紅綢,在樹下點高香,弄得派出所相當被動,相當為難。你不允許吧,群眾義憤,又怕引起群體性事件;你允許吧,顯然是助長縱容封建迷信、歪風邪氣。怎麼辦?不可能把樹砍了,若真砍了,那不更會激怒那些善男信女?把派出所搬走,政府又不出錢重建。還好,後來有高人出了高招:在距派出所兩百米之外另栽了幾株黃葛樹作替代品,才稍微緩解了這一矛盾。但偶爾仍有執著的人偷偷往老黃葛樹上掛紅貼喜。究竟沾到喜沒有,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隻有去做了,其心願才能放下,心情才能平息,心境才能明麗,心空才能開闊,心智才能豁然。
黃勇對此無所謂不悅,反倒覺得有喜氣,覺得那兒是塊風水寶地。既然是塊風水寶地,就可以保佑自己升官發財。因此,每當往派出所走去之時,他就感到渾身像充了電,特別有勁,有點像犁田的水牛看見了對岸的青草。
派出所門前那石梯,起碼有十大好幾步,但還是顯得很狹窄,領導們一到就把石梯擠滿了。
“嗚哇嗚哇嗚哇……”警鈴突然間呼嘯而至。幾位民警荷槍實彈從警車上押下三名搶匪。
領導們馬上閃開了一條縫。
“不錯不錯,旗開得勝,可喜可賀。”有領導帶頭鼓掌。
“我們的民警行動真迅速。”張副局長湊過去說。
黃勇像在指揮打仗,他提高嗓門指揮道:“一組負責審訊,深挖餘罪;二組繼續戰鬥,擴大戰果;三組守卡盤查,排嫌查疑。”其果斷的指揮,宏亮的聲音,鎮定的神態,博得了領導們的一致好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