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馮至是靠打黑起家的，他到麗陽之前就在心中暗下決心，要把打黑當成第一政治任務。他曾對一位名叫王山峰的，專為馮至創作打黑電影的作家說：“以前敵中有我，我中有敵。現在是敵中無我，我中有敵。我們還在辦公室裏開會，還沒形成會議紀要，黑社會就已經知道了會議內容，他們不但在市局黨委會議室內安裝了竊聽器，而且還在市局大門外的高樓上安放了高倍監控設備，隨時監視著市局領導的一舉一動。”
黑社會如此猖獗，大大激發了王山峰的創作熱情，他挑燈夜戰，潛心創作，力爭半月拿出初稿。可是，他想去打黑基地體驗生活，馮至堅決不同意，說黑社會分子窮凶極惡，他的安全得不到保障。王山峰要看卷宗，馮至當麵說全力支持，而背後卻給專案組打招呼：“核心卷宗一個字也不許外泄。”王山峰要去見當事人，馮至以還未揭案為由予以搪塞。弄得王山峰不知如何是好，就向馮至訴苦。馮至說：“新聞是把假的寫成真的；文學是把真的寫成假的。你要充分發揮想象力，不能拘泥於案件本身，要跳出案子寫案子嘛。毛老人家不是早已說過文學要源於生活，高於生活嗎？”
王山峰越聽越糊塗，連“生活”都不給，何來“跳出案子？何來高於生活？”這完全是無米之炊呀！於是王山峰以家父病危為由要求回老家探望。
離開麗陽時，馮至在自己的豪華餐廳裏給王山峰餞行。馮至指著滿屋堆放的名貴煙酒、古董、字畫說：“你知道這些東西是哪來的嗎？都是打黑專案組送來的。可見麗陽這地盤上的黑社會分子的生活之腐敗、之奢靡……來來來，品嚐品嚐黑社會的滋味。讓我們也過一次黑社會的癮吧！”
王山峰驚得目噔口呆：這應該是贓物吧，馮大局長怎麼可以隨便占有呢？
“文人大多迂腐。”馮至向上推了推平光眼鏡，說，“文人要向李白、徐霞客學習，用腳去創作。同時學習美國人的創作觀，要多展望未來。有人說美國人寫穿越劇是從現在穿向未來，中國人寫穿越劇是從現在穿向過去。一方麵說明美國沒有曆史，無‘史’可‘穿’。另一方麵說明美國人想象力豐富。”
馮至反複講要發揮想象力，莫非是在暗示王山峰去編造。可編劇非編造呀。
馮至把天子精裝煙自己先點了一支，然後散了一支給王山峰。馮至斜視著窗外若有所思，他試圖吐出煙圈，可一次也沒成功。然後，馮至自言自語地講了一段好像就發生在昨天的故事——“我那次去加拿大，被當地的黑社會分子綁架了。我問他們加拿大黑社會的前身是什麼，他們不知道。我告訴他們是共產黨。我也是共產黨，我都沒有變，你們怎麼變了呢？他們見我對他們的老底都知道，認為此人了不得，惹不起，於是就把我放了……這是多麼好的創作素材啊。”
王山峰差點噴飯，他在心中搖頭，認為馮至是在說天書，在編故事。此時他想起王文曾經給他講的一段話。王文說，馮至炫耀他在美國空軍部隊開過戰鬥機。馮至對自己坐飛機的事特別在乎，他在公開場合說自己經常出國考察、講學、學術交流等，曾先後去過一百七十一個國家。後來又說去過二百七十個國家。而到目前為止，全世界也隻有二百二十四個國家和地區（其中國家一百九十三個，地區三十一個）。那麼，馮至到底去了多少個國家呢？十六年前，馮至當副局長時去了一趟日本，那是他第一次出國。再後來，他隨團去了一趟土耳其、美國和澳大利亞。王文肯定地說：“不可能，就是坐飛機經過，他也沒經過那麼多國家，按北方話說這叫‘忽悠’，純屬忽悠群眾。”王文還講了一次親身體會，說有一次與馮至去北京開會回麗陽，下了飛機後，馮至問隨從：“你們今天坐飛機有什麼不同的感受嗎？”隨從們搖頭。馮至又說︰“難道你們沒感到今天的飛機特別平穩嗎？今天的飛機是我親自駕駛的。好久沒開了，技術有些生疏，若是以往，會更加平穩。”與他同機的隨從們無不愕然萬分！還以為那天是愚人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