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瞼輕顫著,細密的睫毛映著燭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兩道狹長的影,同樣慘白甚至泛紫的薄唇半張著,明明那顆心早已不該有任何的感情,宇文陌白直勾勾看著趴在黑豹背上的藤紫,如果沒有記錯,他應該有十八了吧,是啊,怎麼可能記錯?
呼吸如同凝滯的空氣一樣,扶著胸口的手漸漸垂了下去,一切,都要結束了麼……
十三歲那年發生了許多事,記得的,不記得的,或者說不想再去記住的那些事隨著眼前藤紫秀麗的臉孔越來越模糊而越發清晰起來。
雙親在一場莫名其妙的事故中喪生,自己成了孤兒,他應該叫做叔叔的那個人在父母的靈堂前嚎啕大哭,卻不曾掉下一滴眼淚,倒是他旁邊的那個女人,一頭少見的銀發,紅潤的唇緊抿著,低垂著眼,靜靜地流了一滴淚。
那女人忽而抬頭,與他四目相對,不知為什麼,對著那一雙墨綠如碧潭的眼,他覺得很不自在,悄然撇過頭去。為什麼,她頭發的顏色竟跟自己一樣,連眼睛的顏色也是一樣的?
十三歲的少年並沒有注意到那個女人在見到他的那一瞬眼裏流露出的如訣別一般的憂傷。宇文陌白隻記得的是,三天以後,那個銀發碧眼的女人,他叔叔宇文光華新婚不久的年輕妻子不治身亡。
他知道宇文光華比他小五歲的兒子,名喚藤紫,小時不慎摔斷了腿,一直住在邸宅不曾出過門,有一個長著一顆倒三角腦袋的家夥照看著。宇文光華不常回邸宅,想必那個孩子剛死了母親,也同自己一樣可憐吧。悄悄翻過圍牆,便看見一個瘦得隻剩一身骨頭的孩子在那兒一個人拚命掉眼淚,卻不肯哭出聲來。
那個孩子該有八歲了吧,瘦弱的身軀卻如同五六歲的孩子一般。宇文陌白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那孩子猛然轉過頭來,一雙盈滿水汽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宇文陌白傻楞了很久,忽而輕輕一笑,“我是你哥哥,宇文陌白。”
見那孩子仍是盯著他不放,宇文陌白有些不耐煩了,“別這樣看著我,我不喜歡。”
低低的抽泣聲傳來,陌白瞥見那孩子眼裏的氤氳更深了,忙靠了過去,安慰他道:“別哭了,不就是沒了媽媽嘛,有什麼了不起的。”說著,一顆晶瑩的淚滴落在藤紫瘦弱的手臂上,“起碼,你還有我這個哥哥。你爸爸不管你,以後我管你,好麼?”
藤紫盯著自己手臂上那滴淚,點了點頭。
“走,我帶你去玩。”說著,宇文陌白伸出手,朝著他咧嘴一笑。藤紫盯著那隻溫潤如玉的細白小手,良久,將自己如同雞爪的手伸了過去。
“他為什麼打你?”看著藤紫裸露的白皙肌膚上一條又一條紅痕,新的舊的傷疤,宇文陌白捏緊了拳頭,眼神冷得嚇人。
藤紫咬著牙關不肯說一句話,就是陌白給他上藥時,傷口的疼痛讓他一張小臉扭曲得變了形,也不肯發出一個音節。
“我去找他。”宇文陌白騰地站起來,就要衝出門去,“你等我。”
藤紫一雙枯瘦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他的衣角,聲音有些顫抖,“別,別去。咱們打不過他的。我一個人被打就好了,哥哥,不要,不要去。”有誰知道,他早就不怕那些冰冷的鎖鏈和鞭子了,他害怕的是眼前的人,他最喜歡的哥哥,完美無缺的哥哥不該為了全身早已被傷痕覆蓋的他受一點點傷。
聽著他稚嫩的聲音,一雙眼裏滿是深深的恐懼,宇文陌白沉默了,他轉過身,輕輕地將藤紫擁進懷裏,“好,聽你的,哥哥哪兒也不去,一直陪著你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