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越獄-
潮濕的牢房裏是陣陣稻草發黴的味道,陰風呼號,清冷得連老鼠都不來光顧。颯雪蜷著身子縮成一團,原來天牢是這樣的,原來雨湮就被關在這樣的地方。夜好冷,讓人心寒,可是臉上那一巴掌打過的地方仍是熱辣辣地疼,眼淚該是流幹了吧,否則眼睛怎會這樣澀澀的幹漲。她隻是迷迷糊糊,懶得睜開眼睛,繼續昏昏沉沉地睡著。-
男子坐在火堆前,火光明滅不定映著他的側臉,光陰勾勒出變幻不定的神情,他握著刀的手不覺又緊了一分。從現在起可以做回自己,從現在起可以放下仇恨,但從現在起也注定了刀光劍影,顛沛流離。他看看身邊的兩個女子,左邊的那個雖披頭散發亂七八糟卻似乎沒有任何煩惱,連睡夢中都是那樣癡癡傻傻,獨自憨笑的模樣。真不知道剝奪她快樂的權利是不是有點殘忍,不知道她是願意清醒地活一時還是瘋癲地活一世。右邊的那個則明顯淒涼得多,她那樣無助地縮成一團,看上去是那麼楚楚可憐,無依無靠,就像初見她的那刻,讓人忍不住想要保護。-
“冷…”如受傷的幼獸般自己裹著自己的女子又縮了一縮。男子放下刀,伸出手想要將她擁入懷中。-
“磔…”她好像感覺到什麼靠近,胡亂地一抓,卻剛好抓著他的胳膊,於是這樣細不可聞地呢喃。這樣微弱的呼喊卻沒有逃過他的耳朵,他僵硬地無法動彈,心劇烈地抽縮了一下。-
她真的已經完完全全忘記自己了?為什麼她心心念念的會是那個男人。他苦笑,如果她知道她曾經的愛人謀害了她現在的夫君,她會不會歇斯底裏、撕心裂肺呢?曾經和現在,哪個在她心中的份量更重一些呢?或許是現在吧,盡管那個男人這樣傷她,可是自己又能好到哪裏去呢。真是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不可活啊。她等了自己整整五年,五年之約自己也從未忘記,可是當自己知道那段往事,背負起那樣的仇恨,為了不讓任何人牽絆自己複仇的決心,隻能選擇先把兒女情長拋到一邊。再見之時,宮妃太醫,是自己狠心告訴她早已另有新歡,成家立室,過去種種,似水無痕,淡了散了也便忘了吧。隻是卻沒有想到她會以那樣的方式去遺忘,決絕徹底,和過去一刀兩斷。神女山的一失足忘掉了所有痛苦,也忘掉了所有歡樂,從此,她的人生重新來過,從零開始。兩人命運的軌跡就這樣短暫地相交,然後錯開,最終漸行漸遠。-
造化弄人,如果她再愛上的是別的男人,他或許還能笑著祝他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可她偏偏愛上了那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必須以死來償還他父親造下的孽,所以這也就注定了悲劇,父債子償,天經地義的悲劇,所以對不起。-
千裏之外的關西。-
段矍抬眼望天,今夜無月亦無星辰,天空如被焦墨染過,黑色濃到化不開。深秋的晚風吹到身上已滿是涼意,未關好的門窗被吹得咿呀作響,屋內字畫被秋風卷起,四散亂舞。緊緊身上的衣服,他關好門窗,聽到秋雨開始淅淅瀝瀝地落下。一場秋雨一場涼,天終是要這樣一日一日地冷下去了。-
蹲下身,他撿起一張墨漬未幹的宣紙,那是他剛剛寫就,尚未裝裱的真跡。其上所書乃是一詩經名篇:-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遡洄從之,道阻且長。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遡洄從之,道阻且躋。遡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遡洄從之,道阻且右。遡遊從之,宛在水中沚。 -
他將這幅字鎮到墨硯之下,想看看是否還有其他被風吹落的字畫,猛然發現這間從不讓人涉足的臥房不知何時已掛滿了字畫,而一個女子的肖像畫占據了大半江山。-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剛剛搬出皇宮的時候,他在京城定王府教她寫的第一幅字,詩三百第一篇《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鍾鼓樂之。
從那個時候到現在,自己是不是真的,覆水、難收?傷感地一笑,段矍視線再次回到那首《蒹葭》之上,“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所謂伊人。所謂…伊人…
(各位親愛的支持我的讀者們,無論如何,到這裏,的第一卷“深宮明珠”就結束了,當然這裏有很多沒交待完的事,在後續章節中會給出解釋。大家如果有什麼疑問或建議,灰常歡迎提出哦~也好讓我做些改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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