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皇宮。
隱忍了這麼久,逃避了這麼久,段磔終是放下了心中執念,也不管眾人探究的目光,再次踏進了曾經帶給他溫暖,帶給他快樂,也帶給他憤怒,帶給他難堪的地方--冰泉宮。如果重新涉足這個地方意味著軟弱,意味著妥協,那麼就讓他軟弱一次,妥協一次。愛太痛,卻不能不愛,卻始終無法忘懷。生死存亡的那一刻,赫然明了,原來以盛氣強撐自己,以暴怒掩飾自己,所做種種抗拒皆盡徒勞。放不下,逃不開,拚命克製排山倒海的思念與愛戀,隻能讓自己太辛苦,太辛苦。冰泉宮內擺設沒有任何改變,隻是一應物什俱已蒙塵。“私通”事件事發迄今,不長不短的十幾個日頭,這裏一直無人居住,更無人打理。沒有人氣的地方總是顯得格外孤寂,格外淒清,現在的冰泉宮甚合其名,正是一個冷冰冰,比泉水還寒涼的地方。?
昔日伊人梳妝的銅鏡,泛著淡淡而又微冷的寒芒,鏡中隱約現出伊人清麗脫俗的絕世容顏,寧靜的眼波含羞帶笑,無言,卻醉倒了身邊執著黛石的男子。那樣的圖景,正是從前段磔心血來潮,為她畫眉的場景。?
段磔很容易地找到了畫眉的黛石,空對著鏡中幻景,輕輕比劃著她秀眉的輪廓。她的表情很幸福不是嗎?發自內心的幸福表情,不帶一絲勉強。?
“冰兒,你是真的愛過我的,是嗎?”沒有期許的回答,南柯一夢,鏡中的幻象瞬息消失,段磔隻能看到自己求解未果的苦澀表情。?
不遠處,曾在她手下奏出過無數動聽樂曲的五弦琴安靜地躺在那裏,許久無人碰觸,看上去竟有些陳舊了。這架五弦琴,在她第一次為他彈辛詞時,莫名地斷了弦,不過續上新弦後,一直都沒再出過問題。段磔勾了勾琴弦,金石之聲倒也錚然。但他本身並不會撫琴,胡亂撥弄的幾個音支離破碎,根本奏不出一個完整的曲調。琴音顯得雜亂無章,生硬艱澀。?
“當!”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曾經斷弦的位置,續上的新弦在完好無損這麼久後,再次斷裂,段磔心中突然有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好好的,為什麼弦斷了呢。定定看著被斷弦彈得紅腫的手指,感覺到的是鑽心的疼。翻來覆去地看著那隻手,五指微微彎曲,最後握成拳,驀地,之前掉崖時被她的發簪紮傷留下的傷疤觸目驚心。並不是因為這疤痕多麼醜陋,而是因為他猛然想起當初秋狩圍獵,兩人齊齊墜崖,在千鈞一發的危險的時刻,她不惜犧牲性命,隻為把生的希望留給自己,可是日前自己盛怒之下竟然下令要殺了她!弦斷,是不是凶兆?難道她真的出事了?!?
“皇上,刑部尚書梁大人求見。”段磔急匆匆地走出去,想著要盡快把那條要她命的聖旨撤掉,就聽到門口守著的宮人如是道。?
“他人呢?在哪兒?”段磔更加不安了,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如果通緝的事情沒有什麼進展,沒有什麼變化,刑部尚書不可能如此頻繁地求見。要知道,就在幾日前,他才來報說在子虛縣死亡林找到了被通緝的蕭秦二人,結果他們拒捕逃逸了。刑部尚書這次求見到底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