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2月20號,安小堇十六歲,她失去了父親。
葬禮辦的很簡單,安小堇一直躲在家裏沒有出門,連葬禮也沒有參加。
她縮在屋子的一角,不吃不喝的,她固執的認為安森根本就沒有死,可是當樓下的哭聲響起,親戚們抬著安森的屍身送進了殯儀車,安小堇靠在牆壁上,再次痛哭出聲。
她以後再也沒有爸爸了,爸爸對於女兒意味著什麼,是最後的靠山,安小堇已經沒有靠山了,自此之後,她就是落在荒漠裏的草,什麼都隻能靠自己了。
接下來的幾天,這家裏的氣氛簡直是低到了極點,黎青擔心安小堇的狀況,可安小堇總是鎖著房門,任由黎青在外麵怎麼說,安小堇也不開門。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三天,在第四天的清晨,縮在牆角的安小堇驀然就聽到“砰”一聲響,她微抬雙眸,幾天不吃不喝,連視線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她隻是隱約看到了一個男子的身影,之後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安小堇在醫院裏吊了幾天的葡萄糖,才算是恢複了神智。
黎青自然是謝天謝地的,裴弋然臉上既是生氣又是擔憂,待到安小堇好了一點之後,裴弋然硬是把她從床上拉了起來,去了醫院的小湖邊散步。
陽光正好,打在湖麵上,波光粼粼地有點晃眼。
安小堇不知道有多少天沒有見過太陽了,她走累了,就坐在長椅上,目光有點呆滯。
裴弋然想要拉她起來,可是安小堇卻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他坐下來:“陪我坐坐,曬曬太陽吧。”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安小堇第一次開口跟裴弋然說話。
裴弋然自然是坐了下來,下一刻,安小堇的頭就靠上他的肩膀,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她就像是經曆了太久的長途跋涉,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好不容易走到了終點才赫然發現,原來一開始就已經走錯了方向,等到她想要回頭的時候,身後已經沒有了回去的路,她隻能蹲在原地守著滿目的蒼涼默默哭泣。
裴弋然也沉默著,他是明白安小堇的,本來親人的離世就是人生最痛苦的體驗之一,他的安慰隻是止痛藥,卻不是萬能的靈丹妙藥,能將安小堇痛苦的根源完全拔除。
陽光將他們相依相偎的背影無限期的拉長,暖暖的陽光在安小堇蒼白的臉上打下片刻的陰影,安小堇輕歎了一聲,才動了動嘴唇:“裴弋然,你一定要活到比我長久,好不好?”
裴弋然目光遠眺,卻笑道:“傻瓜,不是我要比你活的長久,而是我們要一起活的長長久久才是。”
如果這世上真的存在裏寫的那種長長久久,那安小堇就算是賭上一切,也要把這種長長久久留在身邊。
可惜……
“裴弋然,這幾天,我想過很多,把我之前十六年所有的一切都想了個遍,我想我之前一起玩起來的發小,也想之前我和爸媽一起住的那九平米的屋子,小學同學,初中同學,還有現在高中的同學,每個人的臉我都想了一個遍,我越想心裏就越難受,時間真是最無情的東西,我跟他們相聚然後又無奈分開,我真的好怕,時間已經奪走了爸爸,你說它接下來會不會還要奪走我的什麼東西?”
“不會的,時間雖然無情,但也同時曆練了你的心智,隻要你變得足夠強大,從天南到海北不過就是一步之遙,到時候,你想見誰就可以見誰,想要跟誰在一起就可以跟誰在一起。”
安小堇唇角泛起一抹苦笑:“那我想爸爸了,我怎麼才能跟他再在一起呢?”
裴弋然沉默了,本來人死就不能複生,這道坎,任誰也邁不過去。
“以前我和爸媽在九平米的房子裏住的時候,我經常抱著一個大大的西紅柿,就坐在社區的大門口,等著爸爸回來,那個時候真好,可惜,我現在再也等不到了。”
說著說著,安小堇又流淚了。
裴弋然伸過去了小拇指:“安小堇,除了之前我們立下的那個約定,你敢不敢再跟我立一個約定?”
安小堇淚目地望著裴弋然:“什麼約定?”
“我們要努力活著,無論有多艱辛,都要一起活到一百歲。”
這話聽著有點可笑,像是七八歲的孩子才會說出的戲言,可安小堇知道,裴弋然說出這番話,是在安慰自己。
他在正大光明地告訴她,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背離她,他也一定會對她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