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清中期的宋詩學(雍乾嘉)(2 / 2)

錢載於乾隆十七年(1752)中進士,授翰林院編修,乾隆二十二年(1857)為會試同考官,後屢主諸省鄉試,仕至禮部左侍郎。其論詩以韓愈和黃庭堅為宗,主張以學問為詩,與翁方綱的肌理派遙相呼應。其題詠器物、書畫的詩作常考鏡源流、敘其表征,以見其腹笥之富。翁方綱與錢載為同年,也是清代著名的學者、詩人,官至內閣學士。先後典江西、湖北、順天鄉試,曾督廣東、江西、山東學政,一時名士、才子多出其門,遂主盟詩壇,影響甚廣。從清初以來,在唐宋詩之爭中始終居於在野地位的宋詩,自錢載、翁方綱二人開始,才有了些微的當朝之象。翁方綱精於經史、金石、考據之學,詩學造詣亦深。論詩主張:“為學必以考證為準,為詩必以肌理為準”,堅持認為,隻有“博精經史考訂”,才能實現“而後其詩大醇”的境界。同時,他也認識到了性情與學問應該合而一之,並指出詩歌應當是性情與學問的共同體現:“夫詩,合性情、卷軸而一之者也”。翁方綱在承認唐宋詩各擅其美的基礎上肯定宋詩的成就:

唐詩妙境在虛處,宋詩妙境在實處。宋人之學全在研理日精,觀書日富,因而論詩日密。

而且翁方綱還特意說明宋詩與唐詩的不同之處在於“宋人精詣,全在刻抉入裏,而皆從各自讀書學古中來,所以不蹈襲宋也”。宋詩自翁氏倡導以來,在詩學領域產生了較大的影響。此時與翁方綱論爭,主張折中唐宋詩者則是以姚鼐為首的桐城詩派。姚鼐以桐城古文家的眼光提出學詩的途徑應該是“昌黎詩讀之,然後上溯子美,下及子瞻”,主張以韓愈為中心,上溯杜甫,下及蘇軾,要求詩歌兼學唐宋。在《答翁學士書》一文中,他著眼於詩歌發展史上大家、名家的成就,把“意與氣足主乎辭”作為貫穿詩歌發展的主線和評判標準,認為詩歌在發展曆程中成為後人效仿對象的“最工者數十人”雖然“體製固不同”,但表現出“意與氣足主乎辭”的共性來,所以不應該有“厚此薄彼”的詩學觀念:

自漢魏晉宋、齊梁陳隋、唐趙宋元明及今日,能為詩者,殆數千人,而最工者數十人;此數十人,其體製固不同,所同者,意與氣足主乎辭而已。

姚鼐之外桐城諸人益明其宗宋主張。正如錢鍾書先生所言:“惜抱以後,桐城古文家能為詩者,莫不欲口喝西江。姚石甫、方植之、梅伯言、毛嶽生以至今日之吳摯父、姚叔節皆然。且專法山穀之硬,不屑後山之幽。”

乾嘉時期漢學家的學術方法對宋詩學的發展也有著間接之力。錢大昕雖曾公然於《李南澗詩集序》中表示自己不喜歡作詩,也不喜為人序詩:“予不喜作詩,尤不喜序人之詩。以為詩者,誌也,非意所欲言而強而為之,妄也;不知其人誌趣所在,而強為之辭,贅也。”但他還是能夠認識到詩歌的本質,“非意所欲言而強為之,妄也”強調了詩歌要表達真實的情感。另外他還提出詩歌應該包容有唐詩的情韻和宋詩學識,肯定了學問在詩歌中所具有的積極意義:

餘謂詩亦有四長,曰才曰學曰識曰情。揮灑自如,詩之才也。含經咀史,無一字無來曆,詩之學也。轉益多師,滌淫哇而遠俗,詩之識也。境往神留,語近意深,詩之情也。

乾嘉時期學者們深厚的學術根底使他們與宋詩以“以學問為詩”有了溝通的可能。乾隆二十二年(1757)將試帖詩納入科舉考試,雖然隻是科舉的組成部分之一,沒有唐代以詩賦取士那種決定性的作用,但也對詩歌的普及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使詩歌成為士人必修之業。在這種詩學與學術共進的文化氛圍中,宋詩特征比較容易得到認同,從而為清代宋詩學的繁榮奠定了良好的詩學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