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哪怕有一綹笛音,
半串駝鈴,
哪怕有兩三鳥啼,
幾聲蛙鳴,
茫茫戈壁啊,
你為何默默不語?
靜得似原始洪荒,混沌不醒,
靜得人難以入睡,心如潮湧。
莫非,
你真是凝固了的海?
那沙丘是僵死的浪?
不,不,
來一場滂沱雨吧!
來一場白毛風吧!
我可不願
守著個啞巴海洋!
知道麼?
人們把你叫“塔克拉瑪幹”,
說你是貧瘠、荒涼、死的象征。
又說你住在魔鬼之城,
風為旗,沙為兵,常常出征!
難道,
你真是死地上的“亡靈”,
隻會踐踏生靈的暴君?
不啊,不!
你若是暴君,
怎育出蜜汁葡萄、醉人瓜香?
你如是昏睡不醒,
哪能有雪崩隆隆,洪流鬧嚷?
你絕非空白一片,
從張騫、班超到彭總、王震,
有多少英雄的腳印在這裏——
寫下我民族史詩的動人篇章!
你絕非既聾又啞,
在那深深的沙丘下,
埋藏著黃鍾大呂,
它要奏
人民交響樂的雄渾樂章!
多少世紀啊,
你敞開胸懷,
飽吸著冰河雪水酷烈陽光。
多少世紀啊,
你悲憤滿腔,
噴吐著驚魂狂飆、奪魄沙浪!
而今夜,你為何一語不發?
難道,你真的僵了麼?死了麼?
你真的癡了麼?啞了麼?
啊,敲起那震天的鼙鼓,
吹起那鑽心的胡笳,
請你為我,
唱一支戈壁的歌吧!
二
我是戈壁,卻不姓黃,
我曾有:
茂密森林草原,
迷人翠堤柳浪;
漫漫碧波如鏡,
隊隊天鵝滑翔。
我曾有:
雞鳴、犬吠、馬嘶,
鬧市、渡口、驛站;
古堡鍾聲悠悠,
萬家燈火點點;
那絲綢鋪成的錦繡大道啊,
橫貫歐亞穿越天山。
去看看疏勒河的故道河床吧,
去問問高昌城的殘垣頹壁吧,
去聽聽漢唐屯田的吆喝耕牛聲吧,
誰敢說,我從來荒涼!
哪兒去了?
我壯美的草原兄弟!
哪兒去了?
我水靈的湖泊姐妹!
快還我,
歌堂舞榭,繁華城鎮!
快還我,
駿馬梅鹿,斑斕花海!
是誰啊,
使我骨肉分離,江河幹涸,
是誰啊,
使我卵石遍地,沙丘千萬!
我憋得出不上氣啊,
我悶得胸口發滿!
別怪我飛沙走石,
我胸懷五千年的痛苦憤懣!
別怨我狂吼大喊,
我身有黃河的英雄血液!
我是那龐大的曆史舞台啊,
多少出悲喜劇在此上演!
我伴張騫出生入死,
隨班超鐵馬金戈;
我迎接過
誓死回歸祖國的英雄渥巴錫,
曆萬劫,走三年,歸誌不移!
全部落齊心喊:“向啟明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