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子夫人,皇後娘娘命奴才轉告夫人,一會兒見了太後依禮行事便可,其他的自有皇後替您周全!”
祁嫣眸色微沉點了點頭。
“謝過公公!”
“世子夫人客氣!”
內侍恭恭敬敬的道,繼續在一旁帶路。
不一會兒來到清華殿。
中秋祭月,先是皇帝帶領文武百官拜祭月神娘娘,再命欽天監頌讀拜月祭文。
春祭日,秋祭月本就十分隆重,今年尤盛。
清華殿,曆年春祭日,秋祭月之所在,前朝後殿,殿宇亭閣,華麗壯闊。
祁嫣簡單看了一眼低下了頭,繼續跟著往前走。
“你這小崽子手腳倒是麻利,太後吩咐雜家的差事兒,雜家還沒動窩呢,你就給辦完了!!”
正走著,前麵一老太監仰著臉兒攔在麵前,陰陽怪氣的道。
內侍不慌不忙慢聲細語的道。
“海總管說的是,這種跑腿兒的活自是該咱們小的跑腿兒,皇後娘娘孝敬太後,小的孝敬您自是應該的。”
老太監用鼻子哼了一聲。
“你這小崽子一向能說會道,雜家才懶得跟你計較!”
“走吧,太後還等著呢!”
老太監不懷好意的斜了一眼祁嫣,懶洋洋的道。
說完徑自走在前麵,內侍看了祁嫣一眼,三人跟在後麵。
清華殿,側殿前朝遺留了幾顆高大的銀桂樹,皆有幾百年的樹齡,依舊枝繁葉茂,此時正是花期,落花皎潔如雪,滿殿花香,甚是應景。
太後正帶著眾命婦在此一行賞花,一行等到晚宴開始在前往正殿。
此時興致正濃,側殿上眾人笑語晏晏。
遠遠隻見一素衣女子踏著如雪的落花而來,原本笑得甚是開懷的太後緩緩斂起笑容,坐在她下首的雲郡主臉色更是瞬間變得十分難看。
站在太後身側的孟月蟬看著來人唇角輕抿,藏在袖子裏的雙手緊握,十指深深陷入掌心。
原本甚是熱鬧的側殿瞬間鴉雀無聲,眾人或站或坐,皆垂首靜默,縱是心有好奇者此刻也不敢有絲毫舉動。
祁嫣踏著落花來到殿前,有模有樣的叩首跪拜。
“臣婦祁氏叩見太後,皇後娘娘!”
大丈夫能屈能伸,此時祁嫣縱使有千般不願,卻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過了好一會兒,殿上依然沒有任何聲音,祁嫣心裏明白,這是太後有意刁難自己。
殿上默了一刻,淡淡的響起一個溫潤婉約的女聲。
“祁氏平身,此次疫情你於社稷有功,皇家自是要厚待你,就不必拘著禮了,起來回話就是。”
“臣婦謝皇後,謝太後。”祁嫣緩緩起身。
眼角餘光看見太後冷冷的看了皇後一眼,皇後依舊目視前方,看著自己,笑得端莊溫婉,恍若未見。
“嫣然,來嬸娘這裏。”
坐在皇後下首的三夫人方氏對著祁嫣招手道。
祁嫣蓮步輕移,來到三夫人身前福了一禮。
“嬸娘。”
又回身對著雲郡主一禮。
“郡主。”
然後在三夫人身側站定,垂眸不語。
雲郡主冷冷的別來臉!
三夫人方氏則一臉笑意拉著她的手,安慰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慈愛安撫的一笑。
“於社稷有功,也不能居功自傲,也要恪守長幼尊卑之道,你們說哀家說的是不是啊?!”
太後目視前方涼涼的道,話落,眼風輕掃,先是看了眼祁嫣,最後卻落在皇後身上。
孟太後麵上平靜無波,心裏卻極是恨惱,這個祁家破落戶如今在京城名聲太盛,自己縱是貴為太後,也輕易動她不得,就像這個方家女兒,讓她恨極,卻偏偏動不得!!
歸根結底,還是兒子不貼心呐!孟太後心裏無奈的歎了口氣!
孟太後的話音浦落,方皇後緩緩起身,福身道。
“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殿上眾人也連忙施禮附和,眾人嘴上說的一樣,心裏卻各懷心思。
這元平候府祁氏不受太後待見是早在意料之中。
可太後剛才那句話,那一眼,有眼睛的都看的出來,指的可不單單是祁氏。
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這西北方家...……難道那些傳言,看來這後宮也許真要變天了??!!
祁嫣也隱約察覺幾分,不禁看了眼方皇後。
這方皇後並不似方家人,也許是頗類其母,容色自是上乘,雖非絕色,可那份恬靜婉約的氣韻卻憑的令人心折!
氣度自是也非一般,此時殿上氣氛如此詭異,依然從容自若。
祁嫣正思忖著,有小太監上殿跪請太後,皇後移駕正殿。
祁嫣微微抬頭,這一折騰秋陽已經西垂。
太後,皇後起駕,眾人跟在後麵。
祁嫣一直目不斜視,以至於忽略了兩道格外關注她的目光!
祁嫣跟著三夫人方氏走在人群外側。
祁嫣低聲對著三夫人方氏道。
“謝嬸娘替嫣然周全,隻是讓皇後娘娘跟著受累,嫣然心裏實在不安!!”
祁嫣知道能請動皇後在這宮中護著自己的隻有方氏,雖然祁嫣也看出方皇後和孟太後之間早有嫌隙,但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承的情她祁嫣一定會承。
“媳婦子難為,這皇家的媳婦子就更難了,罷了!!左右皇後自己也說了,太後自來瞧她不上,也不差這一樁事了,你自是也不必往心裏去!!”
三夫人方氏淺歎了一聲低聲道,反過來又安慰了祁嫣幾句。
讓祁嫣心裏甚暖,三夫人自己也應該知道,方皇後如今處境甚是艱難,幫自己又怕自己多想,實在是難得的厚道人。
進入正殿,祁嫣才明白何為九層宮闕,自己剛才在外麵所見,隻不過是九州一隅。
此時的大楚,和自己記憶中的盛唐稍遜不遠。
白玉石階層層而上,每階一桓台,層層遞進,直到最高處九五至尊之位。
桓台兩側擺有宴幾,分品級坐滿百官。
此刻皆俯首恭迎太後,皇後。
孟太後緩步前行,目不斜視,氣勢斐然。
方皇後亦步亦趨,端莊恪己,貴氣雍容。
跟在身後的命婦貴女紛紛在各府各家宴幾後跪坐。
跪坐自是也要分長幼尊卑,隻有命婦才能跪坐在宴幾後,各府貴女隻能跪坐在各家長輩身後,垂首靜默。
祁嫣的身份自然也在其列。
鄭家宴幾在第四階,除了第二階的端王楚恪,豫王楚恒,幾個皇族親貴,第三階坐的當朝左右宰輔,另一個赫然是時季昌。
祁嫣如今早已知時季昌之名,心裏暗暗感歎,自己當時所為當真是無知者無畏。
第四階元平候府首座,坐在第二位的是西北方家,然後是淮南候鳳脩。再有的祁嫣並不識得,想來也皆在三卿之列。
對麵宴幾後皆非大楚人衣著,膚色發飾也不近相同,想來應該是各番邦屬國。
祁嫣正想著,隻見一直跟在太後身後的孟月蟬在第二階停下,在一錦衣男子身後緩緩跪坐。
跪坐後孟月蟬緩緩側首,兩人目光不期而遇,在空中焦灼片刻,各自緩緩移開。
祁嫣心裏暗暗思忖,這孟家於社稷無寸功,卻能和皇族親貴坐在一起,在三公九卿之上。
若說是因為孟太後,可同樣出了一位皇後的方家卻隻能屈居於第四階,更有甚者屈居第四階卻仍不是首位。
此一番不禁讓祁嫣想起坊間一些傳言,當年今上和孟家寶郡主青梅竹馬,甚是情投意合,隻是西南西北戰事不斷,鎮守西南必須依仗方家,才不得不立方家女兒為後。
也有傳言今上對這位方皇後甚淡,從方皇後入宮三年無出可見一斑。
更有傳言方皇後善妒,阻止寶郡主入宮還不算,偌大的後宮更是無一人有所出,至使今上已經二十有五,卻膝下猶空。
坊間傳聞真真假假祁嫣本不盡信,可今日見此情形卻也信了七分。
可是孟月蟬在鄭擎跟前的那番做派又存的什麼心思,倒著實讓祁嫣費解。
此時祭月儀式已經開始,皇帝楚睿攜方皇後穩步步上祭台,焚香祭拜月神娘娘像。
百官皆俯首正色跟隨,禮畢欽天監朗聲誦讀拜月祭文。
聲音清朗,詞藻華麗,響徹九重宮闕。
滿殿之人俯首聆聽。
祁嫣俯首跟隨,祁嫣和孟月蟬離得不遠,清楚的看到孟月蟬放在身側的手死死的扣在玉石地麵上,因用力過度而青筋暴露,孟月蟬本就過於清瘦,十指更是沒有少女應有的細膩圓潤,如此一來倒是顯出幾分可怖!!
祁嫣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也可猜出孟月蟬此刻心裏一定恨極,想想也是,那個至高無上的人身側的位置本該是她的,可現在她卻隻能俯首跪在別人腳下,以孟月蟬的心性,又豈能不恨。
祭台上欽天監祭文已然頌畢,皇帝楚睿俯看眾臣郎聲道。
“曆戰禍而不敗,曆天劫而不衰!!天佑我大楚!!”
“天佑我大楚,我主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武百官山呼萬歲,祭月儀式禮畢。
皇帝楚睿攜方皇後步下祭台,回到九階龍座。
隨著帝後坐定,絲竹聲揚起,殿上之人皆重新坐定,宮娥彩女一對對一排排,彩袖翩翩身姿嫋嫋穿梭於殿上,擺酒布菜,一派歌舞升平。
這種禦宴,本就拘謹,命婦貴女們更是隻有正襟危坐的份兒。
祁嫣垂首聽著朝臣們和各番國使節推杯換盞,唇槍舌劍,倒也不算無聊。
祁嫣不經意向上偷瞄了幾眼,原因無他,好奇而已。
即是對皇帝,也是對皇後。
方皇後穩坐於禦座之側,靜雅端莊,在這繁花似錦之處,卻依然有一股無人能及的氣韻。
皇帝楚睿微倚在禦座之上,很少說話,唇角噙著淺淡的笑,看著朝臣和各番國使節你來我往,倒似一個局外人慵懶閑散,卻又讓人覺得深不可測。
祁嫣緩緩斂眸,能穩坐這權利中心之人,又豈是自己能看的透的。
動嘴的大多都是一些文臣,此次力克強敵的鄭家和方家卻出奇的沉默。
元平候和鄭擎皆正襟威坐,一言不發。
方子狂則一盞接一盞的飲酒,臉上掛著吊兒郎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