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坐在梨香院,慢慢地做著針線,梅氏派人十二個時辰看著她,生怕她想不開,這樣的平靜,太讓人擔心了。冷月沒有什麼好讓人擔心的,逼著玉玲兒發了毒誓,發誓不會去尋穆寒的麻煩便放開了他,讓他玩去。玉玲兒不敢去,在旁邊說笑話逗她,說到好笑的時候冷月也會笑,卻讓人覺得那比哭還要讓人難過。
送水來她便喝,要她吃飯她便吃,夜深了,看著她的丫鬟都睡著了,隻有她是清醒的,披散的發,單薄的衣衫,芳衡渚但有腳步聲動她都可以聽得到。
深夜有客來訪,卻不是穆寒,是洛軒,慘淡的燭光下,冷月睜著一雙水汽氤氳的眸子看著他。不顧心中的痛楚,撕裂出一個笑容來,“這下你可知道了吧,你為他付出那麼多,可得到了什麼?如今他連讓你在身邊都覺得累贅。”
冷月哀嚎出聲,“不要,不要說,我什麼都不想聽……求你,不要說,我要自己問他!”
看她無力地靠在窗邊,臉掩在燭光的陰影裏,那怯懦和柔弱,哪裏是那個守護天地的女神?分明隻是個柔弱的女子,如此的單薄脆弱,像那最脆的玻璃,碰一碰就要碎了。
終究是不忍,看著她的痛苦明明白白地擺在他的麵前,卻沒有想象中的快感,而是湧動起多年前的委屈,“你也算知道了,自己的心意被人糟蹋的滋味!當年,我也是這樣被人莫名其妙的封印,毫無理由和預兆地!我想了千百次報複的方法,就沒有想到怎麼妙絕的方式,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做了,嗬嗬,真是善解人意啊!”
冷月的聲音幽幽而來,飄渺若絲,“你也是想向那個人討回一個說法麼?倘若,我還記得一些前因後果,那該多好……”
洛軒心中一陣戰栗,一直以來她都說她不記得從前的事也不想記得,如今卻發出這樣的感歎,知道其中的苦處,所以理解他的心情麼?為了給他一個討還說法的可能而生出這樣的想法。洛軒的冰冷就這樣輕易的被擊垮了,甚至,不需要再糾纏於那遠去的緣由。
洛軒猝然起身而走,冷月驚駭地看著他的背影。他這樣子,簡直就像是在逃避什麼。
撇開那些瘋狂的毫無理智可言的恨意,洛軒難道不知道其中的緣由麼?不可抑止地回想起兩百多年前的事,想起最後那段時間裏,她總是隱隱的憂傷,變再多的蝴蝶也熨不開她的憂鬱,看他的眼神總是帶著歉意。明明,聽見兩個上仙在說什麼陰極之盛,要以惡魔之子封印極陰之眼……隱約的覺得和自己有關,卻隻顧帶著新的玩意去尋她,直至被封印!
其實事情的真相他一開始就明了,隻是不願意明白罷了。
穆寒的作為他也明白,不願看她這麼傷心絕望,便用了這麼決絕的方式,雖說長痛不如短痛,但長痛可以慢慢適應和愈合,而短痛,卻是讓人斷腸的。
趕走她,讓她帶著對他的不解和未被他的殘忍消磨的愛意離去,這個癡女人這輩子便放不開他了,洛軒這才冷汗直冒,他這招是他始料未及的!而他當初也是太傻,竟然和他打這樣的賭,他要讓冷月討厭他,難怪穆寒敢應下這場賭局,懂得愛的人自然懂得如何去恨,如何讓人痛恨,讓人恨不得也愛不得。而洛軒,在強大也不過是個迷迷蒙蒙,對自己的情愛都一團亂麻理不清的人,如何是他的對手?
打這個賭,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好,讓她看清穆寒的真麵目,其實也不過是逼著穆寒去做傷害她的事!洛軒惱怒地咬唇,他到底在做什麼?他做了什麼?
想起很久的從前,他還是那桀驁不馴的小魔頭,對她迷戀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少年般懵懂和輕率地對她說:“隻要你開心,我可以為你做一切事!”
那青澀的誓言猶在耳邊,轉眼,他卻因為一點的誤解而隻會做讓她難過的事!
回望那昏黃的窗口,冷月纖細的身影猶立窗前,似乎在尋找他消失了的身影,又似乎,隻是在等待那個人。想到那個人,洛軒不再是滿心濃濃的醋意,穆寒在他心裏,已成了她的所有物,她的附屬品,如同她發上的因釵或者手中的羅帕,隻是她的東西,不附帶任何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