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墨文堂盤(1 / 3)

那天雨實在太大了,到處電閃雷鳴,路麵都是深深的積水,根本看不到過往車輛。我們彼此攙扶,冒雨走出好長一段,剛好看到東陵分局渾河派出所,桑佳慧帶著我們衝進去。

派出所值班民警見我們這副模樣,尤其黑老五隻穿著褲衩,眼睛都直了。等到桑佳慧說明身份後,他們才忙不迭找來幹爽衣服,又給我們泡衝了三碗方便康師傅方便麵。桑佳慧一麵狼吞虎咽,一麵給司馬廳長打了電話。

大概二十分鍾後,司馬廳長、陳唐匆匆趕到。見我們好端端回來,他們狠狠擊掌,顯得異常激動。司馬廳長更是把我緊緊抱在懷裏,又向黑老五連聲道謝,還說已經和監獄管理局打好招呼,他的刑期提前結束了。黑老五哈哈一笑,說這趟算是夠本了。

聽說沒有找到爺爺,司馬廳長歎口氣,安慰我別上火,說不定楚老爺子已經出來了。隨後,讓我們跟他趕緊回去,上麵想聽此行的彙報。

司馬廳長和陳唐這次是開著一輛普通警車來的,也沒有任何隨行護衛的警察,完全不見以前的大排場。陳唐說這是吸取過去教訓,盡量減小目標,不能太過張揚。

車子並沒有回公安廳,而是始終向郊區駛去,最後來到蘇家屯一個別墅區。陳唐帶我們進入到一個二層小別墅,我看到裏麵一應家具齊備,但是能聞到很重的裝修味道。陳唐說這是他親戚新買的一個房子,才裝修還沒入住,他借了過來,我們住在這裏絕對安全。

等我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看到孫玉陽和羅煥文也來了。孫玉陽一把摟住我,一個勁兒說萬幸,要是連我也整丟了,他就是鍵門的罪人了。

眾人感慨了很久,司馬廳長招呼大家坐下,讓我們將整個故宮地下之行好好講一遍。其實主要是桑佳慧在敘述,我和黑老五予以補充。聽到雙龍壁鎖下麵竟然真的隱藏著一個極端巨大的空間,而且裏麵充滿了各種奇妙的鎖具和機關,司馬廳長等人都感到萬分震驚,努爾哈赤修建出這麼一個地宮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說到最後,眾人的目光又集中在那隻青花瓷盤身上,對這個最不該出現的東西表示出極度地難以置信。司馬廳長深深歎口氣,說:“這簡直就是曆史和我們開的玩笑。”

羅煥文沉著臉,捧起瓷盤仔細看了很久,慢慢地說:“好,好,非常好的青花山水花口盤。看品相,確實是康熙年間的,而且是景德鎮官窯燒製。”翻過盤身,他望著那個“墨文堂造”的落款,表情又有些困惑。

司馬廳長問他落款是否有問題?羅煥文想了一會兒,慢慢告訴我們,中國瓷器在宋朝開始出現落款,但是很少,從明朝初中期開始才大規模出現。明瓷款字多為“某某年造”、“某某堂造”,用“製”字極少。到了清朝,因“造”與“肇”相通,清人避諱清帝之名諱,其瓷器落款都用“製”字了,絕少有用“造”字的。眼下這個瓷盤既為官窯燒製,怎麼可能犯了這個天大的錯誤?

孫玉陽很好奇,問他“製”字到底犯了哪個清帝的名諱。

羅煥文搖搖頭,眼神逐一掠過我們的臉,語氣十分怪異地說:“努爾哈赤!”

這些人中就屬我學問低,可是羅煥文的話卻讓我都愣住了,因為我知道,哪怕不考慮青花瓷盤的年代問題,但努爾哈赤修建地宮,竟然為了保藏一個犯了自己名諱的東西,這簡直太離譜兒了吧。

孫玉陽愣了半天,還是有些不信,他立即用手機上網查閱,資料顯示:努爾哈赤廟號“太祖”,諡號先叫“武皇帝”,後叫“高皇帝”,年號“天命”,全稱“承天廣運神功聖德肇紀立極仁孝睿武端毅欽安弘文定業高皇帝”。果然是有個肇字,看來這隻青花瓷盤還真是邪門兒。

羅煥文又告訴我們,在他的印象中,景德鎮官窯也沒有墨文堂這一說法,而且都是以幹支紀年,屬於紀年款,就算是有堂名款,也是與紀年並用,比如康熙辛亥中和堂製,倒是民間常用堂名款。可要說是民窯所製,這品相又的的確確是官窯手藝,實在是讓人捉摸不透裏麵的玄機。

大家七嘴八舌,猜了半天,也沒有得出一致結論,反而越討論越覺得詭異,七巧天集門完好無缺,六八絕戶鎖也不可能被開啟兩次,但偏偏裏麵卻出現了康熙青花瓷,那這隻瓷盤簡直就成了魔盤。

大家聊著聊著,眼見已經到了後半夜,司馬廳長讓孫玉陽住在這裏,負責保護我和黑老五的安全,他和桑佳慧等人需要回去向上級做彙報,並對那個瓷盤做技術檢驗。

臨走時,司馬廳長要走了我手裏的陰山海瀾石、遊沙、和田玉精和那個刻有恨字的三角形鐵板。

黑老五十分不情願,一個勁兒說這趟白去了,好寶貝都給充了公。

司馬廳長笑笑,說:“老前輩,等我們檢測完,這些東西就是您的了。”黑老五這才轉憂為喜,不停地說有點意思。

司馬廳長等人走後,我和黑老五立即倒頭大睡。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被孫玉陽叫醒吃飯。起床後,我就覺得身子甭提多舒坦了,先前的疲勞一掃而光。

在別墅內一連住了四天,司馬廳長和桑佳慧始終沒有與我們聯係,也不知道彙報得如何、那隻瓷盤是否檢驗出眉目。孫玉陽一直陪著我們,不許我們走出房間一步。

雖然每天好吃好喝好住,但我仍是等得十分心焦,眼下爺爺生死還不知道呢,我哪有心思在這裏待下去。

看我成天念叨爺爺,黑老五歎口氣,有些失落地說:“還是老楚福分大,有孫女養老送終。我這輩子也就拉倒了,估計到死那天,連個埋土的人都尋不見。”

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黑老五如此傷感,不過也覺得他真是夠可憐,這麼大歲數無兒無女,以後一個人生活可咋辦呢。我拉住他的手,說:“五爺爺,您別傷心呀,不是還有我嘛。等找到我爺爺,我一起伺候你們倆人。”

黑老五似乎很受感動,不住地撫摸我的頭發,連聲說“好丫頭、好丫頭”。他那種老懷大慰的神態,讓我再次想到爺爺,心裏忍不住酸了起來。

第五天晚上十點多鍾種,桑佳慧突然急匆匆地趕來。我十分高興,抓住她的手問檢驗得咋樣了,我啥時候可以出去找爺爺?

桑佳慧的表情還是那樣平靜,隻說讓我們現在就跟她回省公安廳,一些檢驗結果非常有意思。黑老五問她是不是盤子有古怪,難不成真出鬼了?

桑佳慧點點頭,說不單是那個盤子,還有更有意思的發現呢。看她老是學黑老五說有意思,我心裏好奇極了,立刻與黑老五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跟著她和孫玉陽坐車來了省廳。

由於是深夜,省廳主樓大門緊鎖,也沒開燈,看著黑沉沉怪怕人的。我們將車子停在外麵,從旁邊小門進入。走樓梯上到五樓,司馬廳長正在辦公室門口站著,應該是在等我們。

他把我們領進屋,我看到陳唐、羅煥文都在,神情好像還挺興奮。他們麵前的玻璃茶幾上散放著許多文件,還有十多張照片。我掃了一眼,竟然是地下看到的那具幹屍,還有那柄細長的腰刀,應該是桑佳慧當時拍下來的。

司馬廳長起身將房門關好,走到我和黑老五麵前,說:“黑老前輩,蘭蘭,這幾天休息得還好吧?今天請二位過來,一是想跟你們說說關於瓷盤等物證的檢測結論,二是希望能夠再次得到你們的幫助。”

一聽這話,黑老五立刻跺腳,老大不情願地說:“我就說不能信當官的,沒完沒了地折騰人,是不是我不答應,就還得繼續蹲號子?”

我聽得十分糊塗,不是都完事了嗎,東西也取出來了,還要我們幫什麼呢?我忍不住問他:“要是我不答應,是不是你們就不幫我找爺爺,也……也不叫我當……當警察了?”

司馬廳長笑笑,說:“黑老前輩誤會了,蘭蘭你也別著急,我是在懇請兩位幫助,而不是下達命令。如果你們聽完,覺得不想繼續參與,隨時可以走人,警方也會妥善安排你們以後的生活。至於蘭蘭,我早就答應過楚老爺子和你,省廳會與人事部門溝通,特批你加入公安隊伍,成為我們的戰友。”

我和黑老五對望一眼,覺得這還算不錯,那就幹脆坐下來聽他說說裏麵到底有啥有意思的事吧。

原來那天回去後,司馬廳長和桑佳慧立即運用技術手段對瓷盤進行年代檢測,也找來相關文物專家鑒賞,一致斷定確為康熙早期景德鎮官窯製品。但是對於墨文堂造的落款,那些專家也給不出合理解釋,倒是有一位專家的話比較貼邊。當時滿清立朝雖然已久,但民間幫會和前明後裔一直不消停,始終在醞釀反清複明,這個墨文堂或許是某個幫會的名號,尤其是又特意用造字落款,其目的不言而喻。另外,沈陽故宮始建於一六二五年,建成於一六三六年,而努爾哈赤死於一六二六年,雖然說是他決定修建故宮,但大部分的工作是由第八子皇太極完成的。所以說,這隻瓷盤未必是努爾哈赤放進去的,而是皇太極所為。

雖然我對曆史比較白癡,但還是覺得不對,聽桑佳慧說過,努爾哈赤和康熙中間隔著皇太極、順治,就算年代提前了十幾年,不是努爾哈赤的行為,可時間還是差得太遠了。

司馬局長微微一笑,問我是否還記得幹屍脖子上的驢膠絲和地下溶洞的那條竊珍渠?也許當年皇太極在六八絕戶鎖裏藏著另外一件東西,隻不過到了康熙初年,一位鍵門高人深入故宮地下,用瓷盤偷換了寶貝。既然鍵門有神奇的天境手段,那個所謂的絕戶鎖在天境高人手中未必就解不開。

我一聽就急了,站起身問他:“司馬叔叔,你懷疑我們鍵門有人是殺人犯?”話一出口,我馬上又想到鍵門分派和盜門自相殘殺,看來壞人總是有的,心裏也就慢慢認同了司馬廳長的說法。

黑老五慢慢揪著胡子,突然說:“媽拉巴子的,看來我沒猜錯,肯定是有人提前下手了,好東西咱們沒撈著。對了,那個死鬼又是誰,你們查出沒?”

我也很想知道那個死人到底是誰,難道還是當年盜寶的人,被同夥滅口貪了白貨,怪不得牆壁上有好多刀印兒。

司馬廳長沒有說話,隻是伸手從茶幾上揀出一份文件遞過來。我看到題目是:《關於在沈陽故宮地下提取到的人類表皮及毛發的法醫學檢驗結論》,旁邊還印著“絕密”的紅色小字。我接過隨手翻了幾頁,裏麵都是一些我看不懂的專業名詞。

桑佳慧在一旁解釋著:在現場我們都看見的幹屍,喉部軟骨斷裂,確是被驢膠絲勒死的,而且體表無其他外力作用傷,死亡原因自不必說。根據對那些提取到的表皮和毛發檢測,推斷死亡時間距今三百二十至三百三十年之間,剛好處於康熙在位的期間,也就在側麵印證了當年有人盜寶的種種推測。同時也通過骨齡檢測得出結論,該人遇害時是四十一歲。至於他到底是誰,可就有些來頭了。

說到這裏,桑佳慧扭臉看了看羅煥文。羅煥文立即點點頭,起身拿過一張幹屍的正麵照片,讓我們仔細看袍子開襟處縫製的幾條金色小龍。

我低頭瞅了半天,也看不出那些小龍有啥古怪,黑老五卻突然說:“五趾金龍,媽拉巴子的,那會兒走眼了,這事兒確實有點意思,有點意思。”

羅煥文笑了笑,讚許地說:“黑老哥好眼力,就是五趾龍。”我忙仔細瞧瞧,那些小龍確實都是五根腳趾,其中四趾在前,一趾在後,可這些腳趾又能代表啥呢?

羅煥文告訴我,中國龍並非一開始就有五趾,而是從三趾、四趾發展而來。自元代起,隻有皇家可使用五趾龍造型,民間隻能用三趾或四趾龍圖案。開襟上這幾條小龍均為五趾,就隻能說明那具幹屍是滿清皇族,尤其發辮梳成金錢鼠尾式,也正是清早期的標準發式,直到清末才慢慢出現在電視裏常見的那種陰陽頭,就是頭發的前半部分剃掉,後半部分編成發辮。

我越聽越覺得神秘好玩,看來那具幹屍還是皇親國戚,可他怎麼會下到地宮,又被鍵門高人用驢膠絲勒死呢?

羅煥文又取出兩張照片,分別是兩把模樣差不多的細長腰刀,其中一把是幹屍身邊的,另一把背後布景是紅絨布,還是放在玻璃罩子下麵的。

羅煥文告訴我,這第二把為沈陽故宮博物院藏品,是清太宗皇太極的禦用雁翎腰刀,屬於國家一級文物,而幹屍身邊這把款式相同,肯定也是皇族佩刀。他又取出那塊黃色的和田玉精照片,說:“幹屍佩戴黃玉,黃色是皇家獨占顏色,又是這麼名貴的玉精,普通皇親國戚都不許擁有,這人恐怕是個皇帝了。”

聽他這麼說,我嚇了一大跳,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彎。天哪,皇帝,這也太誇張了吧!難道那個死人就是當年的康熙,帶著青花瓷盤下到地宮,又被偷東西的鍵門高人給勒死了?

聽我發問,羅煥文等人都是一笑,桑佳慧拉住我的手,說:“蘭蘭,肯定不是康熙了,我們都猜這人是康熙的父親,也就是順治皇帝。”她告訴我,根據清史記載,順治帝生於一六三八年, 二十三歲時染上天花病故,正好是一六六一年。曆史上關於他的死亡有很多說法,其中一種是說順治因愛妃董鄂妃病逝,喜歡宗教的他看破紅塵,出家當了和尚,從此失去了一切消息。

我忽然想起看過的那部電視劇《鹿鼎記》,好像也是這樣講的,忍不住叫出來:“我知道啦,順治沒有出家,其實是下到了地宮,後來被人害死了。”

羅煥文等人都是慢慢點頭,桑佳慧說:“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半天沒有吭聲的黑老五突然“呸”了一聲,“這他媽的也太扯淡了吧,老順治沒死,也沒出家,卻溜進地宮被人勒脖子,打死我都沒法兒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