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四川來的青年(1 / 2)

一個從四川來的青年

最近,我遇到一件不尋常的事。

新年開工的第一日,於寫字台上停工數日來積下來的信堆

裏,發見一封由本埠不甚知名的某小旅館發來的掛號信。信裏

說,自己是與我不相識的青年,因為讀了我的文章,很欽佩我,

願跟我做事,一壁做工,一壁學習;特遠遠地冒險從四川衝到上

海來,現住在某小旅館裏,一心等候我的回音。我看了通信,既

惶悚,又驚異。自從服務雜誌以來,時常接到青年讀者諸君的

信,像這樣突兀這樣迫切的函件卻是第一次見到。我因為不知怎

樣寫回信才好,正在躊躇,次晨又接到他的催信了。這次的信是

雙掛號的,信裏說,他在上海舉目無親,完全要惟我是賴。又說

離家時,父母親友都不以他為然,可是他終於信賴著我,不顧一

切地衝到上海來了,叫我快快給他回音。

我想寫回信,可是無從寫起,結果攜了原信跑到旅館裏去訪

他,和他麵談。他是一個十八九歲的青年,印象並不壞,據說曾

第二輯

在四川某中學讀過幾年書,中途又改入商店,因川中商業不景

氣,仍想再求學。此次遠來找我,目的有二:一是要我指導他的

學問,二是要我給他一個職業的位置,不論什麼都願做,但求能

半工半讀就是。我的答複是:我自慚沒有真實學問可以作他的指

導,半工半讀的職業更無法立刻代謀。唯一的忠告是勸他且回故

鄉去,不要徒然飄泊在上海。他對於回故鄉去似有難色,說恐見

不得父母親友。我苦勸了一番,且答應與他時常通信(即他的所

謂學問指導),他才表示願即日離開上海。據他說有一位同鄉在

無錫某工廠裏服務,上海既得不到位置,隻好到無錫去改托同鄉

設法。我問他事前曾否與在無錫的那位同鄉有所接洽,他說毫無

接治,隻好撞去看。我不禁又為之黯然起來,可是也無法叫他不

到無錫去。“在無錫如果找不到事,還是趕快回故鄉去吧。”這

是臨別時我最後勸他的話。傍晚他又送了一封信來,還贈我一瓶

辣醬與一罐榨菜。信中說,決依從我的勸告,離去上海,明晨赴

無錫去。

我凝視著放在寫字台上的辣醬瓶與榨菜罐,不禁感慨多端:

想起一二年前上海曾有好幾批青年拋了職業與家庭遠赴峨嵋山學

道,現在這位青年卻從峨嵋山附近的家鄉,毫無把握地衝到上海

來。兩相對照,為之苦笑起來。我和這位青年未曾素識,對於他

個人無所謂愛憎,隻是對於他的行動卻認為缺乏常識,可以說是

對於現社會認識不足。

這位青年的投奔到上海來,據他自說一則為了想“從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