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父親劉邦顯(1 / 3)

劉少峰

父親九十高齡辭世,給我留下太多的緬懷與思念,每每端詳床前慈父的笑容,思緒萬千。

一 兒時眼裏的父親偉岸而神氣

我七歲之前的父親印象完全是從爺爺口裏聽來的:爺爺奶奶35歲左右時驪山老母把天上的文曲星送子給了他們。家鄉十裏八村從沒有人讀書勝過他們的兒子,能進省城讀書的算得上是鳳毛麟角,其中隻有爸爸是年年由縣裏敲鑼打鼓送來頭名狀元獎。有時爺爺講得興奮,一邊捋著胡須一邊神秘地低聲說,你爸在西安事變後進了北山(隱指陝北解放區,是山區,位於關中北麵),你爸接我去看過。那個地方可是個清平世界,人人安居樂業,是由神人治理,將來中國就是這些人的天下。我從你爸那兒回來時,馬失前蹄,在即將跌入萬丈深淵的瞬間,突然出現一個陌生人從旁邊勒住了馬韁,救了我。沒有神人我能活?

1945年抗戰勝利後,一個晚秋的下午,正在爺爺講得很得意時,一個頭戴禮帽身穿長袍的紳士模樣人物走了進來。隨著一聲爸、媽的呼喚,二老忽地都站了起來,拉住了來人,老淚縱橫。奶奶細心,把我領到來人麵前,說,快叫爸。爸爸拉住我的手,高興地說,三年多不見,長得這麼高了。我才看清我的父親是一個身材高大,膚色白淨,方正臉龐上一雙注視我的眼睛那麼明澈有神,智慧深不見底。爺爺誇爸爸如文曲星,一點不假,他的形象深深印在我的腦海裏,令我永生難忘。

更令我高興的是,爸爸一回來就說服爺爺同意把我從私塾轉到小學讀書。我非常喜歡小學裏的朝氣活潑的學習氣氛。也許是借了爸爸的神威,這年年末背書考試我居然考了第一。

在我從初小到高小的數年時間裏,多半的老師都自稱是爸爸的學生。我的老師無不尊敬地回憶他們的老師,我的父親,在1940-1942年任馬額小學校長的近兩年時間裏,使馬額塬上的教育事業有一個裏程碑式的發展,把馬額小學由初級小學升格為高級完全小學,不僅校舍擴大了一倍,更令他們難忘的是,開創了一種清新活潑的教學氛圍,說爸爸講課抑揚頓挫、娓娓道來、聯係當前,展望未來,給學生以美好的啟迪,愛的教育,為學生心中點亮了一盞明燈。學生們唱著老師創作的抗戰歌:“向前走,別害怕,陝西出的盡是楞娃,第一是臨渭,其次是二華,扛的是大刀,掮的是杈杷,朝著日本鬼子,殺,殺,殺”。爸爸的文品、人品一直潤澤他們的心田。他們把對老師的懷念變成了對我的特別關愛。

1946年,有個叫衛平的叔叔,時任地下臨潼縣委書記,成功完成了護送李先念過臨潼的光榮任務。衛叔叔特愛逗我玩,用他的話說,我們是好朋友。他說臨潼特別是馬額地區能成為從鄂豫皖到延安的白區中的紅區通道,爸爸任上打下了紮實的基礎。

在那次護送李先念過關中的過程中,時任國民黨馬額鎮長的劉懷仁先生,也有一份特殊貢獻。是他在帶兵圍捉李先念之前,事先通風報信,才使李先念一行提前脫險。有意思的是,這位先生事後對我的爺爺說:“你養了個好兒子,他任馬額小學校長時的表現,使我認識並尊敬上了共產黨人。”

一個共產黨的地下縣委書記,不但圓滿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而且在小學校長任上出色的為發展教育事業作出卓越貢獻,我從小就對爸爸佩服得五體投地,舉手投足都學爸爸的樣子。

二 爸爸平民情結和求實精神的幾件事

1.爸爸的平民情結與調查作風

1949年秋,爸爸接奶奶進城時,是從零口車站上的火車,零口是個小站,車次少。爸爸安排我陪奶奶在站前茶攤休息,就走到附近候車的人群中,以關中人特有的姿勢,也蹲在群眾中間。很快就與他們聊得熱乎。大家非常踴躍回答爸爸提出的問題並不時傳出人們的嘿嘿笑聲。那時,村裏人都說建國後爸爸當了個比縣太爺還大的大官,但我看到的還是建國前的那個平民爸爸。建國前隻要爸爸春節在家,必定帶著我給村裏人及親朋好友去拜年。他給老人磕頭,讓我給幾乎遇見的長者都磕頭。不管什麼時候隻要他在村子裏一出現,總是圍攏來一群人,問長道短。這一次在車站前爸爸也是對著一群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露聲色地進行調查研究,使我感到非常新鮮和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