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181-234)字孔明,祖籍琅琊郡陽都縣(今山東沂南縣),世代官宦。其父諸葛珪泰山郡丞,叔父諸葛玄豫章太守。孔明早孤,賴叔父撫育成人。十四歲那年隨叔父至豫章,逃離戰火紛飛的故鄉,自此故鄉就成了夢境與回憶。不久又隨叔父輾轉流徙置於荊州,投奔劉表。此間,全國軍閥混戰,唯荊州境平民安,各類人流入荊州者達十餘萬家,其中有不少鴻儒碩學,蓋數以千計。因劉表在荊州開學館,求儒士,定經注,儼然一片“稷下”氣象,成為當時全國的學術重鎮,為後來的魏晉學術培養了人才,打下了基礎,自然也給社會輸送了許多政治、軍事等方麵的人才。諸葛亮在荊州,深被其澤。各種思潮,各色人等,齊集荊州,不僅活躍了思想,尤其是給正在成長中的諸葛亮等才俊提供了全麵的素質教育。他十七歲時,叔父去世,因家庭生活,他定居隆中,邊耕邊讀,經過十年苦讀,他不僅學識大進,而且“臥龍”之名遠揚,在劉備“三顧”之後就成了他的股肱之臣,直至離世。
諸葛亮親眼見到了戰火對蒼生帶來的災難,又受到諸子各家思想的浸染,自己又從小曆經苦難,確立了獨特的理想人格。這種人格具有鮮明的個性色彩,也帶有深刻的時代共性。其主要表現如下:
一、出世與入世:真隱與誠仕。中國文人,其生命的旅程始終纏繞著一個核心課題:出處。是出世,逍遙自在,還是入世,步入仕途。麵對這個問題,諸葛亮的行為告訴我們,他既是一個真正的隱者,也是一位真誠的仕者。這兩者表麵上是矛盾的,真正的隱士似乎是絕對不出仕的,而想做官的人也是不會真隱的。但是儒家的“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就基本解決了此一難題,加之道家的逍遙遊的境界,可仕可隱,就成為如諸葛亮這樣的達士所取的人生目標。
可以說,諸葛亮的隱是真隱。雖然他在隱之前,已經做好了建功立業的各種準備,所謂“身懷利器而待時”,但是他應該也做好了長期隱居的思想準備。他的《出師表》述其早年誌向時說:“臣本布衣,躬耕於南陽,苟全性命於亂世,不求聞達於諸侯。”生於亂世的人,有待機而飛之念,完全可以理解;有終身隱逸之想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在隱居期間,並沒有利用社會關係去上層活動,更沒有交接權貴祈求富貴,而是在壟畝靜靜躬耕達十年之久,若再隱一兩個十年,人生也就差不多了。他在《誡子書》說:“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此“明誌”“致遠”既可理解為儒家的“不朽”,也可以是道家的暢神適意。對青年諸葛亮來說,兩種人生之旅都是有可能的,他絕不可能如急於功名的人那樣,一有機會就迫不及待地出仕。所以,劉備的思賢若不是真誠委心,他是不可能隨之出山的。劉備“三顧”,他才肯相見,不是一般的自高身份,而是試驗劉備的誠心而已。因為對諸葛亮來說,一旦同意出仕,他將委命於此。事實上,他對劉備的信任,以“鞠躬盡瘁”報之,完全是不顧個人得失,因此他的出仕也是真誠的,盡心竭力的。
二、機心與木訥:精明與自然。所謂“機心”就是在觀察、分析和判斷事物時所顯示的深入與準確,並且能以權變與機巧作出靈活反應的心理能力。諸葛亮顯然具備這方麵的素質。他精通諸子百家之學,尤其是兵學,不僅有理論,也有數十年帶兵打仗的經曆。劉備給劉禪的遺詔說:“可讀《漢書》《禮記》,閑暇曆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餘明俠先生引述了這段話以後說:“諸葛亮親手抄寫《申子》《韓非子》《管子》等法家之書及《六韜》兵書,說明他對這類書籍的造詣甚深,因而十分重視。”諸葛亮在後世的主要形象就是“足智多謀”,可見他的“機心”是很突出的。其本傳說劉表的長子劉琦因其父親愛少子,自覺身處危險而向諸葛亮求自安之策,但是他“輒拒塞,未與處畫”,這可以看做“木訥”,或曰“默”。當劉琦與他在高樓飲宴,讓人抽去梯子,並聽到劉琦說:“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入於吾耳,可以言末?”他不能不說了,但是這明顯是人家私事而自己又是寄寓在劉表轄區,機變能力很強的諸葛亮就說了一個計策:“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劉琦立刻明白了,後來果然得脫險地。這件事情中,諸葛亮的表現可謂機心與木訥並見。他早就有了安琦良策,機心自有;但是一直沒有說,以免給自己帶來危險,顯示木訥。劉琦的安排他事先不知,但到了此時此境,他能立即作出恰當回應,機心突出;言到意至而並未明說,而是借了一個春秋時期晉文公與其兄弟的類例來說,也好似未說,正如木訥。諸葛亮的一生中這樣的表現很多。例如劉備在關羽被殺後,怒氣衝衝地發動夷陵之戰,結果肯定失敗,曆史上有許多人的意見,或讚成或反對,但就是沒有諸葛亮的意見。這不太可能散佚的,應該是他確實沒有明確表明態度,因為他有想法而不能說,這樣不說也是機心與木訥的共同體。曆史上有名的空城計與不讚成魏延先攻取長安之計對照著看,諸葛亮的這個兩麵性就很清楚了。諸葛亮平時少言寡語,自己家務也很少關心。在他的文集中,除了關心孩子的品德修養等以外,對家庭生活竟無片言隻語,這種表現可以說他把自己的畢生精力貢獻給了劉氏,也是體現“忠心”的根本措施,因為諸葛亮在與劉備的關係方麵,既是不可或缺的,又不及關與張那麼親密與久遠,不如此就容易引起別人疑慮。帶有自然色彩的木訥之中顯示其“精明”。機心是他精明和智慧的必然結果,而木訥又是精明與自然的結合。隻有機心和聰明,缺乏應有的木訥,那麼在充滿聰明人與愚蠢者的世界,他就會受到妒忌與排擠,或者自己隱顯失度而遭殃,孔融不乏聰明,但是最終以悲劇告終就是實例。他依靠這種特別的智慧與顯隱適度,使他在競爭激烈、關係複雜的政治圈裏沒有人能危害他,甚至大多數人“心服口服”,他的這種特征,很具老子的“大智若愚”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