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不折玉人夏侯玄(1 / 3)

夏侯玄(209-254)字太初,沛國譙(今安徽亳縣)人。亳縣夏侯氏是曹操本宗,曹操父親為大宦官曹騰養子,因此改姓曹氏。夏侯玄的父親夏侯尚是曹操的侄子,與同輩曹丕友善,親如骨肉,入為腹心,出為爪牙。正始中,曹爽秉政,他累遷散騎常侍、中護軍。正始後期,他為征西將軍,假節都督雍、涼州諸軍事。正始十年,仍在西部任上,未及罹禍。曹爽、何晏等被夷族,征夏侯玄為大鴻臚,數年後徙太常。嘉平六年因與李豐等人合謀政變取代司馬師,最終事泄被殺。夏侯玄是正始名士中非常特殊的一位。他可以說最早接觸玄學,出身與權位最高,是玄學政治的具體實踐者,也是玄學人格的最典型的代表,一直被後代所景仰。

夏侯玄與曹、馬兩家都有親戚關係。他是曹爽姑母之子,當為表兄弟。又是司馬師的妻子之兄:“玄字太初譙國人,夏侯尚之子,大將軍前妻兄也。……及太傅薨,許允謂玄曰:‘子無複憂矣!’玄歎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尤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世說新語·方正》劉孝標注引《魏氏春秋》)可見在曹爽、何晏被夷族的時候,夏侯玄沒有遭到殺身,一方麵是他身在西部,手握重兵,而且在正始改製時候,他實際上並沒有時間參與;另一方麵,他與司馬氏有姻親關係,就是因謀反事被殺後,“正元中,紹功臣世,封尚從孫本為昌陵亭侯,邑三百戶,以奉尚後。”(《三國誌·夏侯尚傳》)在正始大規模的改革中,司馬懿還主動與他書信往來,討論改製問題。夏侯玄高貴的出身與複雜的社會關係,也是他修養全麵與在社會上很快著名的重要原因。夏侯玄的人格形象對後代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可以說所謂的“正始名士”的人格,最突出的就是夏侯玄,其主要特征就是:

一、正直偉岸大丈夫。夏侯玄的是非暫且不論,他的正直偉岸,凜然正氣是當時人所公認的,也是為後代人尊重以至於景仰的。《世說新語·方正》篇記載了這樣幾件事。如:“夏侯泰初與廣陵陳本善。本與玄在本母前宴飲,本弟騫行還,徑入,至堂戶。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雜。’”(“泰初”即“太初”,原文如此。)陳本與陳騫雖為兄弟,但是兩人的行事品位不同:“本曆郡守、廷尉。所在操綱領,舉大體,能使群下自盡,有率禦之才。不親小事,不讀法律,而廷尉之稱。”(《世說新語·方正》劉孝標注引《魏誌》)“騫字休淵,司徒第二子,無謇諤風,滑稽而多智謀。仕至大司馬。”(同上劉孝標注引《晉陽秋》)餘嘉錫先生曰:“以騫之為人,太初視之,蓋不啻糞土。”顯然,兩個人的品行與修養是有明顯差別的,因此夏侯玄與其兄為好友,與其弟則不願交往,是非好惡分明。《世說新語》同篇:“夏侯玄既被桎梏,時鍾毓為廷尉,鍾會先不與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雖複刑餘之人,未敢聞命!’考掠初無一言,臨刑東市,顏色不異。”這則逸事裏,我們可以看到夏侯玄的偉岸。雖身在囹圄,而交往的原則不改,鍾會此時已經是司馬氏的心腹,但是夏侯玄大義凜然,毫不畏懼,決不與之周旋。考掠無言,與何晏比應該更見其骨氣奇高,脊梁硬朗;臨刑顏色不改,完全是視死如歸!正是這種英雄氣概和飄逸神采,代表了魏晉名士的人格風範。這種風範繼承了漢末黨人名士的不畏強暴,蔑視權貴的精神:“嚐進見,與皇後弟毛曾並坐,玄恥之,不悅形之於色。明帝恨之,左遷為羽林監。”(《三國誌》本傳)夏侯玄不願與皇後親弟並坐,原因很簡單:“明帝使後弟與夏侯玄並坐,時人謂‘蒹葭倚玉樹’。”(《世說新語·容止》)兩個人的形貌修養相距太遠,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人。依照世俗人的觀念,深受明帝寵幸的毛皇後的親弟弟,與他親近那是可以攀附的好機會,況且得罪這樣的人後果可想而知,但是夏侯玄就是不信這個邪!他是以人的德行與修養,品位與層次來區別人的類別的,決不是按照人的社會地位高低、權勢大小、物質財富的多寡、對自己的利益等等世俗標準來加以區別的,因此,以他的標準,形同糞土的人,即使貴為王公大臣,他都不願與之同列,因為不是同類就不能同處,哪怕富貴無比,哪怕後果嚴重,都不能動搖他為人處世的準則。夏侯玄的這種風度,我們在後來的嵇康等人身上看到其影子。後代的名士也常常以之為仿效的楷模與比較的對象。如西晉的和嶠:“嶠常慕其舅夏侯玄為人,故於朝士中峨然不群,時人憚其風節。”(《世說新語·賞譽》劉孝標注引《晉陽秋》)慕夏侯玄的風度以至於時人畏憚,可以想見夏侯玄的正氣凜然。東晉的庾亮:“淵雅有德量,時人方之夏侯太初、陳長文之倫。侍從父琛,避地會稽,端拱嶷然,郡人嚴憚之。覲接之者,數人而已。”(《世說新語·德行》劉孝標注引《晉陽秋》)行為舉止端肅,品行德操高尚,絕無苟且之事,決不屈身乎人。夏侯玄的人格正是文人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