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尚德緩刑”與置“廷尉平”(1 / 3)

宣帝一朝,除著力推行循吏政治、休養生息之外,另一項重要舉措是為維護統治秩序及法律法令的正常運轉,於地節三年(前67)十二月,始增廷尉平四人,以便公平鞫獄。而廷尉平的設置,與宣帝初年路舒溫上書建議“尚德緩刑”有直接關係。

路溫舒初為獄小吏,“因學律令,轉為獄吏”,“又受《秦秋》,通大義”,這與武帝時期以儒術緣飾法令的選任治獄之吏的風格是一致的。昭帝元鳳年間,廷尉李光治詔獄,“請溫舒署奏曹掾,守廷尉史”。李光其人,據《漢書·百官公卿表》,昭帝元鳳六年(前75)為廷尉,宣帝即位後,因擁戴之功賜爵關內侯,地節三年免。關於李光所治“詔獄”,雖史無明言,似應是指霍光罷廢昌邑王劉賀、誅殺昌邑臣一案。元平元年,昌邑臣被殺二百餘人,僅王吉等少數人幸免,是為昭帝時期除上官氏“謀反案”之外另一重大案件,其案誅殺之廣,與上官氏謀反案堪稱伯仲。如果以上推測不誤,路溫舒可能是以守廷尉史的身份,參與審理昌邑王劉賀一案,因此對治獄之吏棰楚求辭、鍛練周納的酷烈風格應有親身體會,故於奏折中以“秦失”為例,引“俗語”為證,痛陳前朝治獄之酷烈:

臣聞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死者不可複生,絕者不可複屬。《書》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治獄吏則不然,上下相驅,以刻為明;深者獲公名,平者多後患。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離於市,被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計歲以萬數,此仁聖之所以傷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勝痛,則飾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卻,則鍛練而周內之。蓋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何則?成練者眾,文治之罪明也……故俗語曰:“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此皆疾吏之風,悲痛之辭也。故天下之患,莫深於獄;敗法亂正,離親塞道,莫甚乎治獄之吏。此所謂一尚存者也。

路溫舒上書表麵上看似乎是泛泛而言,沒有一個明確的指向,且西漢時人指斥時政之弊,常常借秦喻漢,以申己見。但是,聯係到路溫舒上書的時間,雖然《漢書》本傳沒有明確記載,隻是籠統地說在“宣帝初即位”時,而《漢書·刑法誌》卻明確係年於地節三年,其矛頭所指顯然是時已死的大將軍霍光。如此看來,宣帝置廷尉平事,固然有“尚德緩刑”的考慮,亦與矯正霍光執政之酷烈不無關係。

《漢書·刑法誌》載路溫舒上書與置廷尉平事曰:

宣帝自在閭閻而知其若此,及即尊位,廷史路溫舒上疏,言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語在溫舒傳。上深湣焉,乃下詔曰:“間者吏用法,巧文寖深,是朕之不德也。夫決獄不當,使有罪興邪,不辜蒙戮,父子悲恨,朕甚傷之。今遣廷史與郡鞫獄,任輕祿薄,其為置廷平,秩六百石,員四人。其務平之,以稱朕意。”

廷史,即廷尉史之省稱,廷尉屬吏,秩級不詳,從上引宣帝詔書看,廷尉史“位輕祿薄”,秩級當在六百石之下。但是,廷史的執掌卻十分重要,如淳注《漢書·刑法誌》曰:“廷史,廷尉史也。以囚辭決獄事為鞠,謂疑獄也。”可見廷尉史盡管官秩低微,但由於直接參與各地決獄事宜,采取“囚辭”以決獄,故常常可一語而定“囚人”之生死,正如路溫舒所言,“蓋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有餘辜”。隻要獄吏善於鍛練周納“囚辭”,即使是理獄賢明如咎繇者,也無從判斷“囚辭”是非真偽,隻能聽任獄吏上下其手。所謂“俗語”“畫地為獄,議不入;刻木為吏,期不對”,真切地反映出人們對決獄及獄吏的恐懼與無奈之情。特別是律令之變化、治獄之寬嚴,經常受到人主態度的左右,以及社會政治環境變化之影響,如《史記·酷吏杜周列傳》載武帝時廷尉杜周事跡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