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書法家的修養(1 / 1)

我們從純藝術的角度看一件書法作品,會憑著字體本身和整篇布局去評論這件作品美不美,好不好。然而,在進行藝術創作的同時,中國傳統社會還十分關注藝術家的道德人品,並認為可以從字體揣度出其性情、氣質和人格。所以人們在學習書法的同時,也要修煉品行,因為書法家的品格會有意無意間流露在書法之中。柳公權曾說過“心正筆正”,人的心術正直,寫出來的楷書便會平正,不會歪斜。在這樣的品評標準下,使書法這門藝術更具民族色彩,書法家本人也就是完美人格的體現。

顏真卿的書法受推崇,也與他被譽為“忠臣烈士,道德君子”有關。顏氏雖然在朝廷上受楊國忠(卒於756)排擠,但他立身剛正,不畏權貴。七十七歲時遭奸人暗算,被派往安撫藩鎮叛軍而被扣押,因不肯屈服於敵人的威逼利誘而被殺害。世人認為他“字如其人”,楷書寫得端莊方正,其他書體剛勁雄渾,形態敦厚,是他的偉大人格所使然。顏真卿的《湖州帖》,內容反映了他勤政愛民之心。唐大曆十一年(776)三月,太湖湖水泛濫,湖州因地勢低窪,農田盡被水淹。當時身為湖州刺使的顏真卿與朝廷特派的官員合力救災,使民心稍安。這件作品便是他完成救災後,向有關人士報告此事。評論者認為顏真卿這作品筆畫飽滿,剛健雄厚,氣勢磅礴,是他正直、忠貞、剛烈的品格之表現。

北宋書壇上有“北宋四家——蘇、黃、米、蔡”之說,“蘇”是指蘇軾,“黃”是黃庭堅(1045-1105),“米”是米芾(1051-1107),而“蔡”本來是指蔡京(1047-1126),可惜蔡京人品欠佳,曾勾結宦官童貫(1054-1126),對百姓加以剝削,被稱為“六賊”之首,因而從“四家”之中除名,由秉性忠直,為民請命的蔡襄(1012-1067)取代。蔡襄於皇祐二年(1050)從福建回汴京修起居注,於是由福州一路北行,曆時半年多。他把途中所有見聞和感受寫成《自書詩》。當時蔡襄年約四十歲,由於這篇是屬於個人詩稿,所以不刻意寫得工整,反而使得書法飄逸瀟灑,可以代表蔡襄中年書法沉穩端麗、清健圓潤的書風特色。

傅山(1607-1684)在明亡後,仍念念不忘舊主恩澤,四十七歲時因反清而被捕入獄,後來得朋友救出,便發誓不在清廷為官。康熙皇帝為了籠絡人心,於是頒詔天下,令官員推薦“學行兼優,文詩卓越”的人應考博學鴻詞科,當時已七十二歲的傅山被推薦考試,他因忠於前朝,寧死不肯應試,康熙隻好把他放還。傅山很著重書法家的品格修養,經常強調“作字先做人”。傅山原來是很愛學習趙孟頫和董其昌的書法的,但後來有感於趙孟頫以宋朝皇室後裔入元朝做官,而清朝皇帝康熙特別喜愛董其昌的書法,所以批評趙、董二人“淺俗”,改學忠肝義膽的顏真卿。從傅山的作品《七絕詩》中,可以看到他的書法氣勢奪人,運筆縱橫馳騁,筆畫勁利剛健,頓挫起伏,仿如把亡國之痛,懷念故國的苦惱,不屈膝清廷的梗概都訴諸筆墨,形成了縱橫跌宕、真率樸實的草書風格。

將人品聯係到書品,這種品評標準是我們當代人所難以認同的,但可以理解的是,古代社會中懂得寫字的大多數都是士大夫,屬於古代社會的統治階層,如果士大夫缺乏品格操守,政治便會腐敗,也害苦了市民百姓,所以要“字正人正”。然而,客觀事實上,單憑字本身是無法聯想到書法家的人品的,正如上文提到的蔡京也是個了不起的書法家,所以用書法去印證人品是行不通的。反之,當我們了解書法家的生平、性情,再欣賞他的書法作品,是能夠對他的風格有多一點的體會。例如張旭、懷素嗜酒,醉後癲狂,他們的字也豪放不羈;王羲之、王獻之的思想有晉人清淡飄逸的傾向,所以書法寫得瀟灑秀麗。從這個角度去欣賞書法,不但增添趣味,建立起個人與書法家及其作品的感情,更可體現出中國文化追求道德人格的優良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