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敬愛的周總理,您回來吧,我們日夜想念您!

四個現代化剛剛著手,您怎麼能離開人間?回來吧,回來吧!回來還去國務院。在那裏把好人扶持,把壞人撤換。

3月31日,到天安門廣場來送花圈的人越來越多了,在紀念碑東邊出現了一個紫地黃字巨型橫幅,上麵寫著:

敬愛的周總理,我們日夜懷念您!

同時,各種詩詞、悼文也相繼出現。

群眾自發紀念周恩來的活動,從一開始,有關部門就不允許。

31日晚,有關部門便發出命令:“凡是紀念碑前反動的東西,要堅決搞掉。”

當晚21時,有關部門召集會議並提出,清明掃墓是舊傳統、舊風俗,堅決製止群眾在清明節再送花圈。

4月1日,參加悼念活動的人猛地增加到近10萬人。人民英雄紀念碑上花圈挨著花圈,挽聯接著挽聯。其中最醒目的是用花朵組成的字樣:

人民總理人民愛,人民總理愛人民。

有一塊長達5米的橫匾上,寫著10個巨大的字:

敬愛的周總理永垂不朽!

上百篇詩文貼在紀念碑四側,人們一邊看著一邊讀,有的描述1月8日全國人民聽到總理逝世消息時的心情。

4月2日,花圈更是已經達到幾千個,送花圈的單位有中央機關、國家機關、解放軍總部機關,北京市各工廠、機關、學校、商店、人民公社,還有天津、湖北、沈陽、陝西等外地來京的人。

送花圈的隊伍有的幾十人,有的幾百人,有的幾千人,從東單、西單、前門各個方麵抬著花圈的隊伍還在絡繹不絕地向天安門廣場湧來,人們為了防止花圈再被搬走,他們把花圈做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重。

4月2日,有關部門在一個報告中說:“這些反動詩牌在廣場紀念碑一擺出來,什麼‘白骨精’、‘閃鬼影’、‘擒妖魔’、‘斬鬼怪’、‘揮刺刀’、‘劍出鞘’之類反動叫囂,頓時增多。”

這天,江青等人抓緊布置,姚文元向《人民日報》負責人魯瑛交待:“現在天安門前紀念碑送花圈悼念周總理,和當前的精神不相適應。是針對中央的,是破壞革命的……清明節是舊習慣,這樣的行動是違反中央大方向的。這股反革命逆流這樣猖狂,看來有個司令部。”

4月2日下午,廣場上聚集了20多萬人,花圈的海洋在進一步擴大,詩文也紛紛湧現出來。

其中有一首詩貼在漢白玉的欄杆上:

翻案圖窮匕首見,攻擊總理罪滔天。

浦江搖橋閃鬼影,反罷河妖紅霞現。

有人發現這詩用諧音點出了張春橋、江青、姚文元的名,不由發出讚歎,並在傳單上批語:“好!妙極了!”

還有首詩叫《向總理請示》,署名“普通勞動者”:

黃浦江上有座橋,

江橋腐朽已動搖。

江橋搖,

眼看要垮掉。

請指示,

是拆還是燒?

詩中更是直指江青、張春橋和姚文元。全詩語言犀利,諷刺性極強。

4月3日,就是清明節前一天,天空下著蒙蒙細雨,整個天空都充滿了悲傷氣氛。但是,成千上萬的人從一大早就開始向天安門廣場湧來。

人民群眾不顧有關部門通知,而且冒著早春的淒風苦雨,毅然走向廣場。

這天,很多人寫下了悼念的詩詞。其中,有一首《贈某女士》的詩,有許多人從中讀出是在諷刺江青:

某女士真瘋狂,妄想當女皇。

給你個鏡子照一照,看你是個啥模樣?

糾集一小撮,興風又作浪;

欺上瞞下跳得歡,好景終不長。

主席思想放光芒,把我們心照亮。

真假馬列分得清,永遠不上當。

總理光輝照日月,千古暖心房。

精血枯盡為人民,千古流芳。

若有人反總理,如同狂犬吠日——夢想。

15時,紀念碑北側的一排旗杆上,懸掛出一幅用黑布做成的橫幅,這掛橫幅有幾十米長,上麵用白漆寫著28個大字:

誓死繼承總理誌,深學馬列識方向。

若有妖魔興風浪,人民奮起滅豺狼。

4月4日清明節,這是中華民族祭奠先烈、先輩和親人的傳統節日。這年清明節,又正好是個星期天,連續10多天以來對周恩來的悼念活動掀起了新高潮。

這一天,從清早起,北京人民扶老攜幼,爭先恐後奔向天安門廣場,約有200萬人雲集廣場。

廣場上更是詩作迭出,其中有首詩寫道:

欲悲聞鬼叫,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揚眉劍出鞘。

21時,夜幕降臨,寒風嗖嗖,廣場上仍有幾十萬人堅持在那裏。這時,紀念碑東南角出現一篇《第十一次路線鬥爭大事記》,引來眾人圍觀。有人高聲誦吟:

一、1974年1月,江青扭轉批林批孔運動大方向,企圖把鬥爭矛頭對準敬愛的周總理。

二、1974年12月,江青背著中央接見外國傳記記者,江青汙蔑中央領導同誌,並企圖在四屆人大爭當總理。

三、1975年1月,毛主席識破了江青的野心,召開了四屆人大,鄧小平同誌重新回到了中央工作,取得了鬥爭的初步勝利,全國人民歡欣鼓舞。

四、1975年7月,毛主席嚴厲地批評了江青,停止其在中央的工作,周總理養病期間,中央的工作由鄧小平同誌主持,鬥爭取得了決定性勝利,全國民心大快。

……

文中直接點出江青的名字,引起了強烈反響!

很快,這篇短文被參加政治局會議的姚文元知道了。姚文元又轉告了江青。

江青憤怒地點著有關負責人的名字,質問他們:“中央的安全還有沒有保障?為什麼攻擊中央的人不抓?抓不著要拿你們是問!”

當晚,天安門前被捕的人達幾十人。

4月5日淩晨1時至2時,有關單位出動200輛汽車將花圈運往八寶山燒毀,小部分放在中山公園。在清理廣場時,57名群眾均遭審查,其中7人因抄詩或可疑而被捕。5時15分,通往廣場路口有人把守,不準送花圈的群眾進入,還設了勸阻站。紀念碑被封鎖線層層圍住。

天亮了,第一批群眾來到天安門廣場的時候,他們都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昨天花山詩海的廣場,此時已經空空蕩蕩了。花圈、花籃、花匾、橫幅不見了,花牆上那如雪的白花消失了,詩詞、悼文被撕掉,地上是一灘灘的積水。鄧小平被汙陷而錯誤地打倒

1976年4月4日上午,政治局在人民大會堂北京廳召開會議。經過很長時間討論,最後形成了幾條意見,由有關人員給中央寫出了詳細的意見報告。

4月5日,政治局大部分委員又被召集到人民大會堂北京廳召開緊急會議。大家隔窗觀看著廣場的情況。

鄧小平來到窗前,看到廣場上群情激憤的場景,他緊鎖著雙眉,神情嚴肅地走到一張沙發上坐下來。

張春橋走到鄧小平麵前,指著窗外的廣場喊道:“你就是中國的納吉!”

鄧小平沉默著,他以驚人的冷靜,始終一言不發。

會議很快做出了兩項處理決議。

18時25分,天安門廣場的高音喇叭開始播放《廣播講話》。隨著天色慢慢地暗下來,廣場上群眾也似乎預感到了什麼,人群中不斷發出“我們永遠懷念周總理”的口號,大家不停地唱著《國際歌》。

從4月1日到6日,江青等人通過《人民日報》社總編輯魯瑛,指揮記者突擊采寫、編發了10多期關於天安門廣場活動的《情況彙編》,有時一晝夜出3期,有時用“不宜印發”的手抄件。在這裏麵,最早出現了“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政治事件”的提法。

這些《情況彙編》,當時都是經過姚文元修改審定後再印發的。他們把悼念周恩來的活動說成“借悼念總理為名,惡毒攻擊黨中央和中央領導同誌”。

其中有記者寫的情況中涉及一些悼念活動的內容,卻被姚文元刪掉了。在撰寫《天安門廣場的反革命政治事件》報道的時候,姚文元說:“要鮮明地點出鄧小平。”

隨後,凡是有關天安門事件的報道、評論、文章,都寫出了“鄧納吉”和“謠言公司的總經理”、“天安門廣場事件的總根子”等等。

特別是《人民日報》寫作組與梁效合寫的《黨內確實有資產階級——天安門廣場反革命事件剖析》一文中,直接點明了:“到天安門廣場鬧事的那些牛鬼蛇神,群魔百醜,都是按照鄧小平的笛音跳舞的。”

4月7日7時左右,姚文元打電話給人民日報社說:“你和寫天安門廣場情況的記者馬上到人民大會堂來,帶著那幾期刊登廣場事件的《情況彙編》來。”

一見麵,姚文元就對大家說:“大好事,大好事!你們把反映天安門事件的幾期情況,編成一篇公開報道!”

快到中午的時候,姚文元把幾個人帶到人民大會堂東大廳同王洪文、張春橋、江青見麵,向他們一一介紹。

張春橋接著對如何寫報道做出指示,他說:“這幫家夥寫那些反動詩,就是要推出鄧小平當匈牙利反革命事件的頭子納吉。”

姚文元說:“有的壞家夥說,鄧小平主持中央工作,鬥爭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就是為鄧小平歌功頌德。”

這篇報道把天安門事件說成是反革命政治事件的重要依據,是一首詩:

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

灑血祭雄傑,揚眉劍出鞘。

中國已不是過去的中國,

人民也不是愚不可及,

秦始皇的封建社會已一去不返了,

我們信仰馬列主義。

讓那些閹割馬列主義的秀才們,見鬼去吧!

我們要的是真正的馬列主義。

為了真正的馬列主義,

我們不怕拋頭灑血,

我們不惜重上井崗舉義旗,

四個現代化日,我們一定設酒重祭。

這篇報道把這首詩說成是“喪心病狂地把矛頭指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分裂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含沙射影地、惡毒地攻擊誣蔑偉大領袖毛主席、黨中央的領導同誌”,“完全同林彪反革命政變計劃《‘571工程’紀要》中的語言一樣,是徹頭徹尾的反革命煽動”,等等。

其實,這根本不是一首詩,而是兩首詩拚湊起來的。當初拚湊的時候,有人曾提出把前四句刪掉,姚文元說:“有劍出鞘,不能刪。我們就是要把‘劍’和‘秦始皇’聯起來,這樣才是說明他們攻擊毛主席的最好證據。”

4月7日,天安門廣場繼續戒嚴。同日,有關單位傳達市“革委會”4月5日發出的《緊急通知》說:“天安門事件”是“解放以來前所未有的最大的反革命事件”。

同日,有關會議認為:“已抓到的還不是大鯊魚,更深下去,撈一大批,重點在黨政軍、黨內走資派。”

同日,廣州半導體材料廠青年工人莊辛辛致信《人民日報》、《紅旗》雜誌,發出了“支持鄧小平,打倒張春橋、打倒姚文元、打倒江青!”的呼聲,結果被以“反革命罪”判處有期徒刑15年!

1976年4月7日,中央的有關決議獲得通過。

姚文元緊急召來《人民日報》的總編魯瑛、新華社負責人解力夫、廣播局的負責人鄧崗和《人民日報》的幾位記者。

王洪文、江青、張春橋接見了由姚文元親自主持的這個寫作集體,並給予鼓勵。寫作集體把公開報道稿完成以後,政治局開會討論文稿。

張春橋多次發表意見,他說:“事件的性質就像匈牙利事件差不多,是一場反革命事件,背後有人支持,鄧小平就是總後台,他是像納吉一樣的人物。”

“在開頭的地方,應該寫上是在具有革命曆史意義的天安門廣場上,是在五星紅旗升起的地方,是在毛主席檢閱群眾的地方,發生了這樣的反革命事件。”

4月7日以後,有關部門要求,在北京凡前些日子到過天安門的人,都要登記、交待;凡抄過詩詞的,也要登記並交出來;自己看到什麼人到了廣場,他們在幹什麼,都必須揭發。

至6月17日,經過有關部門追查,共搜集了詩詞、悼文原件583件;詩詞、悼文、照片和現場照片108萬件。張春橋他們從中選取重點600餘件編成《天安門廣場反革命事件罪證集》,加上其他重點線索,總計立案追查的共1984件。

經過“四人幫”的歪曲與編造,誣蔑“天安門事件”是“反革命政治事件”,說“天安門事件”“公開打出擁護鄧小平的旗號,喪心病狂地把矛頭指向偉大領袖毛主席,分裂以毛主席為首的黨中央,妄圖扭轉當前批鄧和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大方向”。

在“四人幫”的栽髒與欺騙下,身體已經極度衰弱的毛澤東被蒙騙了,當時做了以下指示:“開除鄧的一切職務,保留黨籍,以觀後效。”“華國鋒任總理”,提議華國鋒任黨的第一副主席。

4月7日下午,在人民大會堂的江西廳內,召開中央政治局會議。在會上,“四人幫”一口咬定鄧小平就是“天安門事件”的總後台,並說鄧小平曾坐著汽車到天安門廣場親自進行指揮。江青和張春橋說,要做好思想準備,可能有“群眾”要去衝擊鄧小平,把鄧小平抓起來。

華國鋒主持會議,他說,應該去向鄧小平本人問一下,以便核實。對華國鋒的意見,“四人幫”根本不予理睬。

於是江青說:“讓汪東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