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他晚會上唱的《哭砂》，但是聲音模糊，像隔著回廊一般。
“喂？秋陽？”
他沒有理睬手機那邊女聲中包含病態的興奮，隻稍稍清了清嗓子，聲音卻還是因憤怒而低沉。
吳思瑤昏昏沉沉地掛斷秋陽的電話以後，臉上似笑非笑，唇角上翹，眉毛卻低垂，發出一陣戰栗的笑聲。
她身邊放著另外一隻手機，不停地撥打著她恨之入骨的女孩的電話，在她的房間裏播放《哭砂》。
他唱給你的歌，對你而言是祝福與誓言，對我而言是詛咒和毒藥。
少女豔麗的麵龐上爬上了一個扭曲的笑容，又被一滴淚水覆蓋。
秋陽，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姓秋了。
她想起剛背完的《秋聲賦》中的“夫秋者，刑官也”。
我真沒想到，那麼溫柔地把我抱在懷中的你，會為了夏雪做的那麼絕情。
高三的第一次模考，有兩名學生沒能完成考試。
一個是夏雪，另一個則是吳思瑤。
夏雪在第二天早上考物理之前被老師特意請到衛生室休息，她固然莫名其妙但是實在撐不下去，一沾上柔軟的枕頭就沉入了夢鄉。
吳思瑤就沒有夏雪那樣的好命了，她是在考場上暈倒才被抬到衛生室的，額頭重重地磕在課桌上，在飽滿光潔的皮膚上留下了腫脹的紅痕。
夏雪夢見了秋陽，他站在床邊探出手來撫摸自己的臉，他的手溫暖幹燥，有他特有的清淡香味。
好好聞。
反正橫豎自己是在做夢，夏雪也顧不得少女的矜持，就嗅了嗅鼻子上邊那隻修長幹淨的手指。
嗯……說不清楚的氣味，像草地收割以後的清甜又像小說中寫的“荷爾蒙的味道”，總之就是一股讓人喜歡的氣息。
“味道如何？”
溫和的嗓音帶點笑意，讓迷迷糊糊如墜春夢的夏雪從床上幾乎一躍而起。
“你你你你……”
衛生室的鍾上顯示著十點四十五分，離收卷鈴聲打響還有十五分鍾。
“你不是應該還在考試嗎？！”
就是因為知道秋陽還在考場和他最愛的光學物理奮戰，她才如此篤定自己在做夢的。
“開考半小時就可以交卷了。”
少年依舊笑得淡然，收回了剛才撫摩夏雪臉龐的手，靜靜凝視著她。
“……”
夏雪又是被他看的赧然，又是想指責他居然在這麼重要的模考早交卷跑到衛生室來，一時低下頭說不出話。
“呐，夏雪。”
“嗯？”
聽到秋陽很認真地叫自己的名字，夏雪才看向了他。從來沒有躺著看過他，少年下顎的分明線條和凸起的喉結是意外的魅力。
“你是不是屬貓？”
夏雪楞了一秒，然後就把頭埋到被子裏去變成了一隻鴕鳥。
她剛剛真的是以為在做夢才會……
衛生室裏彌漫開了他低低的笑聲，因為旁邊床上還睡著吳思瑤所以刻意壓低了，但還是攝人心魄的好聽。
“我送你回寢室睡吧？”
他拉了椅子過來坐在她身畔，俯下身來的時候，青春少年灼熱的呼吸甚至掠過她的耳際，撥動她溢滿暖意的心弦。
“不用……我下午還要考英語呢。”
老師早上把她領到衛生室的時候，跟她說這次考試她的名次不作為任何分班或者補習依據，見她一幅震驚的樣子又重複了一遍，並告訴她如果很累，下午的英語可以不來參加考試。
她知道她下午會再次走進考場的。她需要的，不過是幾個小時酣暢的睡眠和眼前的秋陽給她的，仿佛墜入仙境一般朦朧迷幻的，被所愛的少年全心全意保護的感覺罷了。
“你回去吧？等會兒食堂人就該多了。”
“嗯……也是。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下午考試是和高考一樣的三點開考，中間的時間很充裕，還能讓夏雪再睡一覺。
被秋陽的探望驚醒的夏雪又被兩天兩夜積聚的困意捕獲，迅速地去了周公之鄉。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時針已經走了兩圈，午後的陽光慷慨地撒在身上，潔白的被褥上，還有——床前翻著單詞書的少年身上。
烏發被陽光染上亮色，長長的睫毛掛上了一兩點躍動的碎金，還有早上被夏雪嗅過的手，和單詞書的紙頁玩著光影錯動的遊戲，讓人不禁看呆了眼。
看著秋陽的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
曾經仰望的少年一樣俊逸非凡，嘴邊那抹柔和笑意卻總是疏遠。
以往是佇立天邊的神明，現在是與她並肩的男孩兒。
“醒了？”
他又露出了兩顆虎牙，陽光下白亮亮的色澤讓人想到泡在水裏飽滿晶瑩的糯米。
“餓了吧。”
她才注意到窗邊放了一個餐盒，打開後一片雪白裏邊有碧綠絲縷，是學校後門早點鋪的菠菜雞絲粥。
“謝謝……”
秋陽的保護和林浩或者李晟的保護是不一樣的。
她站在李晟的肩膀下邊，仿佛靠著一顆參天大樹，安然放心。
她處在秋陽為她展開的翅膀之下，心就像在大海中搖晃的小舟一般，一時絞住一般的酸澀，一時如被拋向半空的甜蜜飄然，一時又是被卷入漩渦的難言心緒。
更不可救藥的是，她雖然心情陰晴不定，麵對這位少年伸來的手卻是一直一直樂在其中，即使曾經被狠狠地傷害過，現在也無法抗拒地心醉神迷。
她想起他在天台上的告白，她想，他成功了，他保護了她，更牢牢地抓住了她。